那爲首的老爺笑了一下問:“你們從何處來?”

    劉啓冒出一股寒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說:“從長月來。”他像是不懂事的年輕人一樣,有所答還所問:“你們又是從哪來?”

    那老爺明顯略一遲疑,卻也回答說:“也從長月來。”

    劉啓“哦”了一聲問:“爲何事喚我?”

    那老爺笑道:“我似乎聽到你剛纔問那嚮導去武關,而我們之後也是要去武關的,不妨結伴而行呀。”

    劉啓愣了一下,反問:“你們也要去武關?”

    那老爺點了點頭,說:“我們要先訪一友,叫住你們是想問一問,你們能不能耽擱一日半日的,等一等我們,然後結伴而行。”

    劉啓搖了搖頭。

    那老爺旁邊的大漢立刻就喝道:“豎子無禮。”

    劉啓納悶了。

    他不敢惹事,笑着說:“聽說家鄉不太平,我們老爺要我們回潁郡防賊,眼下正在打仗,害怕夜長夢多,我們絲毫不敢耽誤。”

    那老爺卻不生氣,扭頭看向一旁的大漢,又笑着說:“要是以巨資求結伴呢?”他又說:“和你們一起走也是怕路上不太平。我在京城爲官,得罪了人,怕關卡上會被人爲難,這一路要是能和壯士們同行,會安心不少呀。你們老爺是哪一位,到時我可以寫一封信,給他說一下。”

    劉啓掃視他的身後,看看護衛們個個身材孔武,一副武藝高強的模樣,而且十好幾個,不由笑道:“那你也太怕死了。”說完,他就盯着旁邊的大漢,提前喊道:“別說我無禮哦。我實話實說的。”

    那老爺又笑了。

    旁邊的文士走上來,勸道:“姓謝的沽名釣譽,連訪兩次了也不給面見,老爺日理萬機,何必還要再呆。以末學看,不如咱們就不去了,趁着有同路人,一道走吧。”

    他的老爺搖了搖頭。

    旁邊那個大漢卻也不是粗人,娓娓道:“我這妹夫並非尋常人,豈可以尋常人視之,當今天下也只有他才能解開老爺的難題。若是不能見到,怕是……”他盯了劉啓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那老爺點了點頭,說:“朱保說得沒錯,必須得見到他。”他又徵詢一樣看着劉啓,問:“壯士可否同行。”

    劉啓搖了搖頭,輕聲說:“潼關打起來了,每一日什麼情形皆未可知。要是敵人轉攻武關,武關此路還通麼?我不能等你們。”

    那護衛大漢問道:“再保你一個官身呢?”

    劉啓冷笑說:“命若沒了。要官身錢財何用?”

    說完,他轉過身子,拉馬就走。那老爺盯着他的背影說:“這少年談吐很是不凡,不知道武藝如何。可惜了。唐盛。”叫的是那個文士,等文士恭敬地轉過來,那老爺又說:“我想和他們一起同行,就是這一次再見不到,你和朱保留下繼續等着,我要先回一步。否則慶德一丟,局勢會近一步惡化,又無人可以應變呀。”接着他又問:“你們說,如果我公開身份,能否將他們網羅到麾下?”

    朱保和唐盛都有些失色,勸阻道:“殿下不可。您的安危關係太大,這幾個少年人又來歷不明,此險萬不可冒。”

    那老爺被他們勸住了,目光堅定了起來,這就說:“我秦綱做錯過很多事情,被他看不起也情有可原,但這一次我卻爲天下蒼生而來,拒見我兩次了,總不會再拒見第三次吧。謝公不出,奈天下蒼生何?韃虜之殘虐,他也會置之不理?走。我們這就再去一次吧。”

    若是劉啓在,定然驚掉眼珠。

    原來這個要與他同行的人,就是祕密潛入關中的親王秦綱,主使林承政變,而後又退位還政的那個。

    在一文一武的恭候中,他嘆氣說:“那個少年說我怕死,倒是讓人感到像針紮了一樣,若是我不怕死,何來林承政變呢,皇帝在位,天下也不會大亂到這種程度。死這一字,我必須得看破,不然何以解萬民之倒懸。走吧。上山。哪怕只求來轟天雷,也能扭轉與夏侯那廝的戰爭。”

    他們上花山,不需要另尋嚮導,而普通的嚮導也未必知道他們所要找的人是在那兒,一行人留下馬匹,由朱保走到前面帶路。山石盤於地而勢頭直通雲天,遠觀奇峻,近走膽寒,此時正值氣暖地和,鶯燕翱翔,氤氳和醇,其間紅花翠裹,千峯競秀,萬壑爭流,瀑布斜飛,藤蘿倒掛,本是秀色可餐,然而一路行來,衆人心不在此,都難以留意,唯有盤坡轉徑,走上斜插的棧木提心吊膽,才感覺到記憶深刻。

    每一次上山下山都要花費氣力和時間。

    初入山還好,走了只半個時辰,過了一片碑林,山勢的奇峻就顯現出來,再走下去,便有斧削一樣的峭壁,一路走下去,唐盛雖不算是弱不禁風,卻是早已落了下去,雙手抱在腿上,一走一按膝蓋。

    秦綱也不等他,艱辛上爬。

    他不停,衆人也不敢稍作歇息……

    約莫又走了大半個時辰,山石一緩,前路浮現幾樹老松,一朵雲亭,是塊旅客駐足的平地,只是與以往不同,只拴了一頭驢子,坐了一位老翁,遠遠看去,與那入畫的山水契合,一絲不假。

    隨着腳步前行,距離已近,便聽老翁山間唱道:“天地忽開拆,大江注西溟。遂爲西峙嶽,雄雄鎮雍京。”

    聲音在山間回想,秦綱心有所感,站定了問那朱保:“此隱士之言,莫非就是謝天師?託西嶽,實言潼關?冠軍侯?”

    朱保搭目一望,搖了搖頭,說:“不知何人是也。”

    那聲音又唱道:“上帝包覆載,君子志精誠,求遠略,問大道,活衆生。冥冥黃天,機巧不足勝。”

    朱保還要再確認,見秦綱早已熱淚盈眶,快奔數步,連忙跟上。

    那老翁又唱:“自古賢君懷猛志,隱云爲掩風雷驚。吞明月兮壯精魄,虎一嘯而魑魅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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