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心底清楚他的種種伎倆,懶得回話,只好點了點頭,對之揮手,不快地說:“不要亂言。”

    別乞大薩滿尚不肯罷休,回話搶白:“是天神所言?!”

    劉啓曾在宮廷呆過。

    他和秦汾都敬拜過戰功赫赫的健布,找過他的生平了解,此時正派用場,動不動就是:某年某月,你和什麼人什麼人在一塊,你們在密室說了些什麼;某時某地,有個恩人怎麼對待你,最後出事,你爲什麼落井下石;先國王如何以光明磊落心待你,你又是如何苟且藏奸……但健布爲人實在是光明磊落,致命要傷根本扭曲不來。劉啓看這些筆桿子編撰得蒼白,只好親自上陣,讓嗓門隊在陣前吼,說健布在長月之亂上支持過某些人;說他嫉妒自己的父親,爲奪功勞,不惜自相殘殺構陷,連累數萬軍民;說他陽奉陰違,握住軍權,專權跋扈。

    這些栽陷用大嗓門喊進去,寫在信上射進去,造成的後果可想而知,最起碼也禁不住士兵們議論。三人成虎。

    若三個人一起議論,在言談上有懷疑不定的成分,第四個不知情的人就吸收進去了。

    但劉啓還嫌不夠厲害,抓住健布敵視外族人的行徑,口一轉,從自己父親的冤屈講到健布有意支持秦臺,執行一個殺盡他族的計劃,準備一口氣殺到關外。來打仗的關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樣,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測的朝廷大員才聯合起來作戰,只圖支持一個好意的皇帝。

    劉啓能做到這些,劉英都有點不敢相信。

    尤其是“關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樣,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測的朝廷大員才聯合起來作戰,只圖支持一個好意的皇帝”,他都不知道自己用喫驚好還是震驚好。他其實和劉阿孝的阿爸一樣,有時覺得劉啓不着調,但是他卻最看好劉啓,也許他第一個孩子劉阿田是女孩兒,他其實也最寵愛劉啓,每次劉啓闖禍,他都是替劉啓爭辯着的。而現在長兄不在了,他也一改以前的溺愛,開始嚴厲要求劉啓,包括在戰場上,他相信只要自己略加管束,這個自己所喜愛的侄子就能成才。

    接下來有他更是難以相信的,劉啓持着“關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樣,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測的朝廷大員才聯合起來作戰,只圖支持一個好意的皇帝”的言論,也跑到他跟前來了。

    衝靖康軍隊攻心不說,他也拿這一則出來,要求劉英約束軍隊。

    作爲一名優秀的將領,劉英如何不知軍紀的重要性,但是他率領的是百族聯軍,當初引誘各族打仗的呼聲就是復仇搶錢搶女人,而今怎麼收束得住?牧場和章維的嫡系還好說,各部各族那就是脫繮的野馬,各種荒謬兇殘的事兒都能幹得出來。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藉口。

    可是劉啓找到了。

    找到歸找到,卻是晚了……如今,這軍隊,就是頭野獸。

    他充滿憐愛地看着劉啓。

    哪怕劉啓嚷出來很不吉利的話“你若任軍隊燒殺搶掠,不但不能給阿爸復仇,自己也會埋骨他鄉”。

    其實他是有同感的,搶掠上大把財物的人就無心再打仗,要是這樣下去,結果未免不是一敗塗地。

    他微笑着說:“劉啓。阿叔手裏抓着的,不是你所說的王師,我們牧場的兵員太少了,你章維阿舅也有私心。阿叔只能順着他們,阿叔倒希望給你們這一代人創造條件,有讓你率領王者之師的那一天,軍紀森嚴,秋毫無犯,你自己也要努力,回長月見完你二叔,我可以給你一支軍隊指揮,你把這支軍隊抓在手裏,讓它秋毫無犯,讓它吸納遊牧人,高顯人,雍族人……”

    正說着話,別乞薩滿鑽了進來,他充滿神祕地說:“奸細找到啦,我已經通知了將領們過來,元帥你可得嚴懲呀。”

    劉英愣了一下。

    他對別乞這種人沒有半分好感,知道自己的二哥還要利用這樣的人,也不會流露出來,就說:“奸細找到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再有代我通知將領的事情發生。軍營就是軍營,只有我才能發號施令。”

    但是別乞已經取得成功。

    不斷有將領和部族貴族趕來。此時天已黑了。大帳外面守衛着許多的衛士,戒備森嚴,遠處圍有跟隨在首領身邊的巴牙隨從,氣氛顯得肅穆。

    餘山漢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尋常的。

    畢竟一旦召開重要的會議,爲了預防安全,制止一些部落酋長的紛爭,有專門負責警戒的軍士把澳門的巴牙隔在中軍大帳的牙旗外。

    他大踏步走進去,才知道里面和外面的肅穆不同,是一片吵嚷。

    帳裏漸漸靜下。

    餘山漢行過禮,擡有看看臉色不太好的劉英和劉啓,這才確認真有與自己有關的事。

    大致知道了怎麼回事兒,他大怒:“別乞,你收受朝廷的財物,被我揭發。你的親族私動府庫,被我拿辦,你想趁機報復我!”

    “將軍!你一天到晚都約束這個,約束那個。是你的人通敵,你看怎麼辦吧!”一個年齡稍大的男人說,“我們拋頭顱灑鮮血的,現在倒好!就是武律汗在,我也要要個說法。”

    劉英想到二哥用斧頭敲爛一個首領不聽話的腦袋,五鎮的首腦和在場的遊牧首領沒有人敢支吾半聲,心裏就窩火,知道他們也只會在自己面前嚷嚷,欺負自己脾氣好,就說:“我還是那句話。先斷定他有沒有罪,是不是通敵!”

    “你敢說沒有?!”別乞大薩滿衝到餘山漢跟前,擡身仰臉,噴着吐沫進逼,“我是與天神共語的人,還能誣陷你?!我這還有人作證的,你敢說什麼事也沒有?!”

    餘山漢心中一動,朦朧地意識到到來途中遇到的人和事,沒有吭聲。

    突然,一個熟悉的嗓音從一角響起,替他說:“你是和天神共語的人,而其它人不是,不知道天神和你說了什麼!有證的話,你就早點拿出來。”餘山漢轉過頭,看到胸口起伏的劉啓正望着自己,知道他內心深處仍信任自己,心頭不禁發熱發酸。“你懷疑我假傳長生天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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