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去用刺客嗎?失敗了可就——”章維問身邊的吳隆起。

    吳隆起苦笑,知道他對這樣的冒險無底。心想:你當初爲什麼要選擇冒險呢?章維何嘗不知道他所想的,寬慰一樣說:“不會失敗。也不能失敗。失敗了不得了!”

    在他們的監候視線下,夏侯武律的馬車在數十騎的保護下奔向宮門。

    一行到臨門樓,守衛的騎士們都分列駐馬,只有幾名武士保護馬車入內,在宮巷奔行。

    在將到廄場處有一列燕亭。之上已定定地佇立着一人。

    他並沒有刻意把身體隱到飛卷的鉤檐後,也不去管陡然寬闊的馬廄邊改扮過的同道中人在縫隙中填裝弩機,只是直盯住奔來的馬車。看到帝王才能用到的夏車上的乘載之人,他緩慢地從背上拔出兵器,突然踏於鉤檐,兀然而躍,遙遙追刺,衣帶襟袖俱被被速度翻卷,宛若天外來客。

    於此同時,假扮的刺客紛紛暴露出來,用弩箭射擊,嚎叫着向馬車急奔。但還是那白衣劍士先至。衆人都停了一停,看他射入車內的雷霆一擊。

    這停滯的一刻,傳來撕裂華麗車蓋的聲音。伴隨着一聲怒吼,衆人心驚的也有,怒吼的也有,歡喜得也有,高喊的也有。衝上來一名的壯漢立與當道,以長斬猛劈馬繮,橫木。車伕墜馬,御馬驚極,朝左右急掙,將馬車撕裂。車木,蓋傘被摧爲分成幾個部分,向四周迸出。

    ※※※

    遙在城外的章維身子一震,突生出身臨其境的感覺,他流露出一絲的笑意,好像看到了夏侯武律的慘死,輕輕地嘆息說:“已經開始了!不光彩呀。別有他法,我也不會這麼做!”

    這話半點也不假。

    夏侯武律不一定會和自己撕破臉。

    但是他因打長月的矛盾和自己衝突,懷疑自己先遺棄了他,可是打長月,打長月幹什麼呢,離放地那麼遠,不打下備州,真到了決裂時,自己有什麼呢?可是自己只要進軍備州,兵力就不夠用,夏侯武律就會怪自己捨棄他,現在不翻臉,日後卻一定會翻臉,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

    此時,他忍不住地想:若還在少年時多好?兩個人有了分歧,有了不滿就爭拗,不會默默記在心裏,採取別的手段和行動。

    他感慨着,欣喜着,傷痛着,最終不自覺地宣佈:“你和我是一隻戰車上的兩個車轅,但長生天只能有一個選擇。百年之後,別人說我飛鳥盡良弓藏也好,說我容不下你也好,說你背叛我在先也好。可此時此心,無法言盡!這是君王之道,一個國家只有一個王,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聲音。”

    他極目遠覽大地,傲然睨視。

    天風浩蕩不盡,於他負手握袖佇立時,把他的衣帶向後帶起。

    ※※※

    而這時,那刺客突然從車後下車,因馬車速度還未停下,一直奔出了二十餘步才停住。同伴中頓時有人歡呼慶祝,但隨後才發現他一臉詫異地站着,又愣了。白衣刺客回頭看着手持彎刀的夏侯武律,遙遙用呻吟着的長劍一指,脫口而出:“吳鉤!失傳了的怒血吳鉤!”

    “吳鉤!”臉色略爲蒼白的夏侯武律砍殺一匹斜去的御馬,略有些狼狽地跳下馬車站住,渾身煥發出渾然的霸氣,手中彎刀散發出凜冽的寒氣。

    幾隻機弩趁機對他集中,刁毒而至。

    眼看形勢緊急,一個獨臂的武士猛吼一聲,踏着虎步橫在他身前,被釘了一身。夏侯呆了一呆,旋即眥目,怒發幾欲衝冠。

    親信勇士裹在他的周圍,大叫着“快走”掩護,卻紛紛在寡不敵衆和冷射中被殺。

    身體已經開始飆血的夏侯武律乾脆帶僅存的三名勇士向對面殺去。

    隨即,一個先到的騎兵,一頭衝進他背後的幾名刺客中。馬在人衆間被刺傷,揚頭嘶鳴,扯着蹄子尥蹶子。

    角號聲響。

    無數勇士挺着長兵沿宮道急奔,人頭重重。

    觀候刺殺的人把這麼大的動靜撲捉得一清二楚,聽到裏面陡然地一靜,軍士齊聲大叫“可汗”。想也不想,欣喜若狂地上到馬上,扯着一面三角黑旗就往城外衝。

    章維得到了消息,一面派人去城外大營,一面着手安排入城穩定形勢的有關事宜。他帶人入城,眼看城門沒有關閉,狐疑之心頓起。正想返身就走間,吳隆起卻猶豫不決地分析說:“沒有什麼動靜反而對了。夏侯傷重而亡,定會囑託部下,立刻要他家老三回來,會拿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穩定人心。反越是無關緊要的傷越會小題大做!”

    章維深以爲然,這就放心入城。

    可剛入,就碰到幾十騎兵四下裏巡徼,下令關閉城門。

    章維心頭又驚,把頭伸出車外,看他們不往自己這裏來,立刻喊住又過來的一名黨那首領問:“什麼事?慌里慌張的幹嘛?”

    “武律汗被刺啦!我們還不得趕快避嫌,到處協助抓拿可疑人等?”首領大搖其頭給章維訴苦,“陛下快去看看,要是他發了火。你也好爲我們這些人做主!”

    章維心裏咯噔一下,不由抹過自己的撇須,立刻大驚小怪地問:“不礙事吧!怎麼可能。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你是不是親眼見了?要是他出了事,我可怎麼給地下的老大交待?”

    “應該是不礙事!”首領四處看看,以給自己可信賴的親信人才用的態度,小聲地說,“我還是想和別的族伯碰碰頭,不行了就到城外避避!”

    “是得避避!”章維連忙說,接着給他指上一條明路,開了一堆人名,說,“他們和你一樣,都是和武律汗親近的,這刺殺刺了個準,最有嫌疑。他性子上來,殺不殺你們——我是不知道,不過的確要有點苦頭喫。”

    首領當即寒了臉,求乞說:“陛下。你可要護住我們!”

    “我給守城的人說一下,你們聚了頭,就去避避。我呢?我知道他性子不好,去看看——”章維說,“至於成不成,那要看你們到底清白不清白!快去吧。別亂嚼舌頭?”

    首領感激涕零,走了好遠還回頭。

    章維等他斜裏一去,立刻慌不迭地安排,說:“趕快把人手準備一下。沒了退路。你們都看住了。只要他們一跑,就把他們的行蹤扔出去當替罪羊。咱們呢,形勢好的話就動手,不好的話,什麼也別顧了。逃!”

    吳隆起連忙建議:“還不一定懷疑到主公身上。陣腳千萬不能亂。探一探他受了多大的傷,想辦法把信使派出去,得讓在外的人防備!

    不過,咱們也得防着他借題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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