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耀摁下了暫停鍵。
楊堪全程聽完葉川跟石孝賢的對話,一言不發,軍統是特務機關,辦案時候錄音,這很正常。
這並不意外。
“老朽不太明白,羅長官讓老朽聽這段錄音是何意?”楊堪坐在病牀上,雙手杵着一根柺杖問道。
羅耀呵呵一笑:“以您的閱歷,您還聽不出來一點兒什麼嗎?”
“羅長官年紀輕輕的,倒是學會了打啞謎了,老朽還真沒聽出來。”楊堪搖了搖頭。
“表面上葉川是在跟石三爺承認自己所犯的錯誤,可實際上,他卻是讓石三爺把事兒擔下來,他這是在利用石三爺。”
“利用什麼?”
“他過去對石三爺有恩,石三爺這個人又喜歡講忠孝節義,義字當頭,報恩加上義氣,石三爺很可能把走私和販賣煙土以及D品的罪名承擔下來,你知道這個後果嗎?”羅耀知道楊堪肯定心中有數,只是不願意說出來,那他就索性替他把這一切都揭開來。
“羅長官,你也知道,我的勸說對他沒用,他這個孩子認死理,脾氣爆,根本不聽人勸。”
“壞就壞在這上面,石三爺如果只是個普通人,倒也無傷大雅,可他是袍哥的舵把子,是幾萬人的首領,他就不能夠意氣用事,只顧自己痛快了,而不管手底下數萬弟兄的生計活路了!”羅耀義正言辭的說道。
“羅長官,你的一番苦心,我這個老朽是明白的,可老朽不是那石孝賢,我做不了他的主。”楊堪嘆了一口氣說道。
“楊老,我來,是給石三爺最後一次機會,他這一次是觸犯了國法,就算他威望有多高,手底下有多少人馬,這都不是他免罪的理由,而且,山城的袍哥也非他一人的,沒有石三爺,照樣可以活下去,再選一個出來當這個舵把子就是了,這難嗎?”羅耀話鋒一轉,“只是石三爺這一脈恐怕日後很難再擡頭了。”
“這……”
“楊老,爲了一點兒義氣就可以不顧跟隨他的人死活,請問他又把跟隨他的這些弟兄當什麼呢,可以隨時捨棄,拋棄的工具嗎?”羅耀道,“那他也太自私了,不配坐現在這個位置。”
“羅長官,這個葉川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這個人眼神閃爍,有些心術不正,可他跟石三過去是相識的,而且還幫過石三,在異國他鄉,那種感情更非一般,只是沒想到,他來了之後,就搗鼓石三跟他一起做生意,還拉了一個姓林的什麼人入夥,是賺了不少錢,我也不太懂做生意,心想着,只要不作奸犯科,我又何必多管閒事呢……”楊堪也是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
“楊老,現在只有您能救他了,其實我本意並不是要對付石三爺,那個莊子,只是個意外的收穫,可這種事兒,一旦開了頭,就無法收手了,您明白嗎?”羅耀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掏心窩子的話。
楊堪怔怔的看着羅耀的眼神,發現對方並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閃,真誠而清澈。
乾淨。
軍統裏還有這個乾淨的人?
這怎麼可能,一定是看錯了,但楊堪也知道,不管這個叫羅耀的年輕人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石孝賢若是真把罪名擔下來的話,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一顆子彈,甚至還會成爲“袍哥”的恥辱。
遲遲沒有下手,真找到了藉口,殺一個石孝賢又如何?
老頭子連主政一省軍政的主席那說殺就殺了,那還是手底下有兵的人,“不抵抗,擅自撤退”,還不是說殺就殺了,他手底下那些驕兵悍將們有哪一個敢跳出來造反的?
無他,大義爾!
老頭子手裏掌握大義,更是民心,殺一個主政一方的大佬,那是如同宰殺豬狗一般簡單。
有誰敢反對?
憑什麼殺不得一個江湖幫派的頭頭?
一個犯了國法,禍害百姓的人都殺不得了,那什麼人殺得?
就憑你過去的功勞,那些被殺的人,誰過去沒點兒功勞,就是那個被殺的省主席,那主政一方,也是有政績的,那就可以不殺嗎?
功過不能相提並論。
所以,照殺不誤!
“羅長官,老朽能否再請求試一下?”楊堪想了一下,石孝賢畢竟對他不錯,又是好友的兒子,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步步錯下去吧?
“可以,但是您的身體?”
“沒關係,我又不是去跟他吵架的,要吵也早就吵過了,再吵,也沒啥意義了。”楊堪說道。
“行,您要是覺得可以,我來安排。”羅耀點了點頭。
“謝謝你了,羅長官。”
“您別客氣,我這也是爲了石三爺好。”
羅耀走後沒多久,閔忠就過來了。
“楊老,剛纔我來的時候看到了那個姓羅的車,他是不是又來過?”閔忠走進病房,看到楊堪坐在病牀上的病牀上的發呆,上前問道。
“剛走,他給我聽了一段葉川探視你乾爹的對話錄音。”楊堪解釋道。
“那個葉…叔都跟我乾爹說了些什麼?”閔忠中間停頓了一下,繼續問道。
“話是好話,推心置腹,但是目的就不那麼單純了。”楊堪道。
“什麼意思?”
“他提到了在意大利跟你乾爹的日子,雖然沒提他救你乾爹那一次,但你乾爹是個重感情的人,葉川這麼一說,他還會再對警察說實話嗎?”楊堪嘆了一口氣。
“乾爹糊塗呀!”
“你乾爹這個人優點明顯,缺點也突出,這樣的人通常是大豪傑,但大豪傑未必就有好下場。”
“不行,我要去勸乾爹別上他的當!”
“你去了,那是火上澆油,你乾爹能聽你的?”楊堪道,“此事,還帶我去。”
“您這身體能行嗎?”
“不能行也得行了,這一次我若是不去,恐怕他的小命不保。”楊堪說道。
“對了,楊老,昨天葉川把我叫過去,請我幫他尋一個人,就是他身邊的那個叫阿香的女子,我答應了,但是,我把命令發下去了,奇怪的是,這快兩天下去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閔忠道。
“人只要在山城,連你們袍哥都找不到,要麼就是被人藏起來了,要麼就是人沒了。”楊堪想了一下,道,“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