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籬落睡得混混沌沌的，夢中好像有誰在叫她的名字，可她聽不太真切。
她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以至於她對她的印象幾乎爲零，只恍惚記得有道溫柔的身影輪廓，可已經記不清楚那面容和聲音。
時隔這麼多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孩子的事情觸動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竟讓她隱約在夢中聽見了母親的呼喚。
“媽媽……”顧籬落眼角有淚滴落下，於睡夢中輕輕呢喃。
無人發現，她背後的鳳凰刺青隱隱發熱，彷彿某種埋藏在最深處的召喚，開始漸漸顯形。
……
薄瑾修接上兩個孩子回家，一路上和往日相比顯得更加沉默了些。
顧柒柒沒有注意他的心不在焉，還在興致勃勃地跟他講着學校的趣事，薄瑾修偶爾笑兩聲回覆兩句，儘量維持着平靜，不讓孩子們看出來異樣。
只是他低估了兩個孩子的敏感。
薄琮琮幾乎是從一見到他開始就察覺了不對，所以在顧柒柒說話的時候他也沒有插嘴，只靜靜地觀察着。
而顧柒柒則是在說了一小會兒之後就不說了，而是歪頭疑惑問道：“薄叔叔，你不開心嗎？”
薄瑾修微愣，心裏感慨這孩子的敏感度，搖頭道：“沒事，只是……有點累。”
“哦，那柒柒不吵你了。”頓了頓，顧柒柒又嘟着脣心疼道，“薄叔叔，你要是累就不要來接我跟哥哥了，反正家裏有人接，你不用來回跑的，多辛苦啊。”
孩子軟糯懂事的話讓薄瑾修心頭的烏雲掃去了大半，他笑笑道：“沒關係，來接你們不會辛苦。”
薄琮琮抿着脣，無聲地將腦袋靠在椅背上，轉頭看向窗邊，一句話也不說。
“哥哥，你怎麼了？”顧柒柒拉着他的手問道。
“沒事。”薄琮琮悶哼，他只是氣自己太小了，縱然他夠聰明，可仍然有太多事超出他的理解範圍。
他想要幫薄瑾修承擔壓力，想要讓自己有更多的力量保護顧籬落和顧柒柒，可是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甚至大多數時候，他纔是那個需要人保護的一方。
即使他不肯承認自己的弱小，可他確實薄瑾修和顧籬落的壓力環中佔據着重要的一環。
所以這會兒明知道薄瑾修有事情瞞着他，他也無法問那麼清楚，因爲他知道他的詢問可能會給父親帶來更大的壓力。
所以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只能不甘心地當一個被人保護的小孩。
顧柒柒沒他想的那麼多，她只是看出來薄瑾修和薄琮琮心情都不太好的樣子，於是也乖乖地安靜了下來。
一行三人到了家，顧籬落還沒有醒來，薄琮琮一聲不吭地上樓去寫作業去了。
顧柒柒去廚房拿了牛奶，跟薄瑾修打過招呼之後也跟了上去。
兩人沒問起顧籬落，因爲他們下意識以爲顧籬落還沒回來。
平常這個時候，顧籬落總還要特訓一個小時的。
薄瑾修沒多說，等他們上樓之後，纔看向司管家。
司管家知道他要問什麼，低聲道：“顧小姐還睡着，另外少爺您讓我查的事情我問過了，大概明天就能有消息。”
“嗯。”
薄瑾修點點頭，正要說什麼，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看着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是薄文疆。
這個時候薄文疆給他打電話，多半是爲了薄書遠一家的事情吧。
薄瑾修有些頭疼，但這個電話卻不能不接。
他拿過手機去到陽臺，先點了根菸抽了兩口，才接起電話：“爸，什麼事？”
“哼，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薄文疆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悅，“你怎麼過這麼會兒才接？怎麼，怕我給你找事兒？”
薄瑾修一噎，默了下道：“沒有的事，您想多了。”
薄文疆又是一哼，冷聲道：“你抽個空，這兩天回來一趟，我有點事找你。”
“是。”對方沒說什麼事，薄瑾修也就沒有追問，反正他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既然薄文疆讓他回家再說，那就等到時候再問好了。
“對了，你跟籬落那孩子還好吧？”薄文疆突然問道。
“挺好的。”薄瑾修依舊惜字如金。
“嗯，那就好，別因爲旁的事情打擾了你們兩個的感情。”薄文疆若有所指道。
薄瑾修頓了頓，認真道：“爸，謝謝你。”
作爲父親，薄文疆何嘗忍心看着薄立山薄書遠一家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可是他依然忍着沒有讓薄瑾修出手。
所以他始終沒開這個口，爲了一個孫子，去傷害另一個兒子，這種事他做不出來。
聽到薄瑾修道謝，薄文疆冷冷哼了哼，不過語氣好歹比剛纔剛通話的時候要好多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才掛了電話，薄瑾修站在陽臺上，低頭看着鎖屏的手機，眉目深深。
薄文疆主動打電話給他，卻一不是爲了薄書遠的事情，二沒有問起薄琮琮，竟只是催他回家一趟，還問起了顧籬落……
雖然正通電話下來好像沒有任何問題，但薄瑾修就是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
薄琮琮和顧柒柒一直到一個多小時以後才知道顧籬落就在家裏。
原因是薄琮琮眼看着時間不早了，而顧籬落還沒有回來，再想起薄瑾修今天異樣的神色，就委婉地催顧柒柒去問了問。
一問之下才知道顧籬落一直就在家裏睡覺。
薄琮琮有些生氣，若之前還沒想通的話，那現在他也反應過來薄瑾修的異樣八成是跟顧籬落有關了。
冷哼一聲，薄琮琮一句話都沒跟薄瑾修說，拉着顧柒柒就上了樓。
薄瑾修看着轉頭就走的兒子，愣了愣笑着搖了搖頭。
司管家見狀，嘆道：“小少爺跟顧小姐的感情很深。”
“是啊，這都敢給我甩臉子了。”薄瑾修失笑。
要是他們是親生的母子就好了……
司管家心裏再次被自己這個想法一驚，又忙搖頭給揮散了過去，轉而想起另外一個猜測，又壓低聲音道：“少爺，若是小少爺知道了這件事……”
薄瑾修挑眉，“那就不讓他知道。”
司管家：“……”他也不想，只是薄琮琮知道的事情怕是比他們想的還要多。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薄瑾修了，於是他輕咳一聲道：“少爺，您每日太忙了，對小少爺的關心也不太夠，所以……有些事您可能不是很清楚……”
“嗯？”薄瑾修蹙眉，轉頭看着他，“司叔你在說什麼呢？”
“嗯，就是……”一向果斷的司管家，竟難得的有點猶豫，總覺得自己說了這件事好像就是出賣了薄琮琮似的，可是不說吧，又好像對不起薄瑾修。
好一會兒他才小聲道：“就是……您知道的，咱們家小少爺繼承了您的天賦，尤其是在電腦和人工智能方面的天賦更是無與倫比……”
話說到這裏，司管家停了下來，拿眼神示意薄瑾修。
少爺，我說的這麼清楚了，您該明白了吧？
薄瑾修眉尾一揚，脣角勾了勾道：“司叔你的意思是說，琮琮遠比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懂得還要多？甚至……他私下裏調查了什麼？”
司管家摸摸鼻子沉默是金。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猜出來的。
小少爺，老司我真不是出賣你呀，真的是這事兒可大可小，我不能任由着你胡來啊。
“無妨。”薄瑾修卻笑着開口道，“他要是有這本事，那就給他知道了也不礙事。”
“可是……”司管家有些擔憂道，“知道得太多了，對小少爺的成長未必是件好事。”
從小頂着這麼大的壓力，還有這些超乎常人承受和麪對的勾心鬥角長大，薄琮琮心裏該會多麼冷酷啊？
薄瑾修知道司管家的擔心，對此，他只是輕笑道：“司叔，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不過你別小看了琮琮，他是我兒子，既然他有這個天賦，也逃不掉該有的命運，那他就要學會承擔。放心吧，我薄瑾修的兒子不會脆弱到連這些事情都扛不起來的。”
頓了頓，他又道：“再說了，就算他以前可能會走彎路，但如今不會了，別說我們了，他自己就第一個不允許他自己行將走岔。”
因爲那樣，會讓顧籬落和顧柒柒失望的。
司管家聽懂了薄瑾修話中的意思，也反應過來點了點頭道：“是我多慮了。”
“司叔您是爲了他好，這臭小子能拜您做師父，是他的福氣。”薄瑾修認真道。
司管家笑着擺擺手道：“少爺您可別跟我這麼客氣，是我的福氣，能守在這個家裏。”
薄瑾修笑了笑沒再多說。
他和司管家的緣分由來已久，也不需要再多說其他的客套話。
甚至在他的心裏，司管家和薄文疆的地位是一樣的，都早已經被他放在了“父親”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