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了。
距離顧籬落和南宮翡通完電話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起初他們以爲顧籬落接完電話以後會情緒激動，會嚷嚷着要回江城。
甚至皇甫青都偷偷準備好了鎮定劑，只等他實在勸不了顧籬落的時候給她來一針，讓她再睡過去。
旁邊金鷹和司覺也是早都做好了準備，可是讓他們意外的是，顧籬落什麼都沒有做。
說她什麼都沒有做還是說輕了。
準確的說應該是她發了半個小時的呆。
就那麼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要不是皇甫青觀察過她的眼球瞳孔正常，呼吸也很規律，還真以爲她是受了大刺激一下子接受不了厥過去了。
按說她這麼聽話安分，他們該鬆口氣纔是。
可是不。
看着顧籬落如此，皇甫青等人非但沒有覺得心裏輕鬆，反而又心疼又害怕。
人是情緒的奴隸，如果承受了巨大的情緒暴擊卻憋着不發泄出來，那人的身體和精神都會被憋出毛病來的。
相比現在的安靜，他們更希望顧籬落爆發出來，哭鬧都可以，總好過這樣一言不發，讓他們幹心疼乾着急卻又沒轍。
而害怕是因爲他們對顧籬落也都算了解，知道她絕不是這麼心甘情願認輸的人，更何況此時此景，他們總感覺她會做些什麼。
於是顧籬落一個人發呆，皇甫青等人也都在這種摸不着底的忐忑不安中煎熬了半個小時。
其實顧籬落不是在發呆，只是剛纔南宮翡最後的話給她的衝擊太大，讓她一時難以接受。
那句話好像被按了自動重撥鍵似的，一直在她耳邊不停地回放。
“是莊慕虞，莊右司的哥哥。”
“莊右……司？”
“就是小司。”
顧籬落人生中只有兩次徹底崩潰的時刻，一次是五年前，當她從手術室出來得知孩子沒了的時候，再就是此刻。
南宮翡並沒有嘲笑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叮囑她好好養傷等他消息。
可是顧籬落卻覺得好像聽見了五年前的嘲笑聲，所有人都在嘲笑她的愚蠢，包括她自己。
如果不是她有眼無珠選擇了薄書遠，那就不會有那兩個孩子，如果她再聰明一點懂得以退爲進，就不會激怒薄書遠和李芬，繼而害得自己早產，如果她可以再堅強一點，就不會沒發現有人偷偷抱走了她的孩子……
這麼多的如果，讓顧籬落在這五年裏不知道反省了多少回。
她千萬次告誡自己，前車之鑑，犯過的錯絕對不可以再犯。
可是如今，她再一次因爲自己輕信他人的愚蠢而害了自己的女兒。
小司，竟然是小司！
他怎麼能！
他明明承諾不會傷害她，他明明說過不會對柒柒動手。
她甚至剛剛爲了救他身受重傷。
可一轉眼，卻告訴她背後對她女兒動手的人就是他哥哥。
顧籬落不傻，即使到了這種時候，她也不會任由一腔怒火來指揮理智。
南宮翡一句話，她已經大概猜到了全局。
莊慕虞本就沒打算只安排小司這一條線，他早就在江城埋伏了人，繼而借小司擄走她的時候，讓早就等着的人手對顧柒柒下手。
小司未必就知道全部的計劃，所以他說不上欺騙。
可是顧籬落也真的做不到那麼公平公正，尤其事關她的女兒。
不至於遷怒，卻也不會再信任分毫。
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的失敗，才讓女兒受到了傷害，顧籬落就覺得好像有一把隱形的刀子，在一下又一下的割裂着她的心臟。
她閉上眼，沒覺得自己哭，可淚卻帶了溫度自己滑出眼角。
見她這樣，皇甫青幾人也不好受。
金鷹看司覺，司覺看皇甫青。
皇甫青猶豫再三，斟酌着開口：“籬落，你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一點。”
“是啊小姐，您別憋着自己。”司覺也勸。
金鷹不會勸人，他只是說道：“當家已經過去了，您要相信當家的能力，他能救了您，也能救下柒柒小姐。”
皇甫青瞪了眼金鷹，這話什麼意思？
相信南宮翡的實力？那意思他們家薄瑾修不行唄？
金鷹不看他，但也就是這麼個意思。
皇甫青氣得牙根癢，可這事兒……這回他還真沒法回懟。
聽到他們的聲音，顧籬落睜開眼，眼中充斥着血絲和晶瑩，可卻看不出一絲軟弱的哭意。
好像那血絲和眼淚都是另一個人產生的似的。
“籬落，你……”
皇甫青剛想開口，顧籬落轉頭看他，冷聲道：“我的手機呢？”
這好說，只要她不亂跑，別說手機了，電腦城他都想辦法給她挪過來。
皇甫青朝司覺使了個眼色，司覺從口袋裏拿出顧籬落的手機遞給她。
顧籬落接過，問皇甫青：“我不大動作，但稍微坐起來一點可以嗎？這樣躺着有點難受。”
“可以，太可以了！”
只要不鬧着要回江城，你上天都可以。
皇甫青立刻舔狗似的道：“你等會兒，我讓他們多給你拿幾個墊子過來，還有你的傷口那裏重新固定一下。”
這次不用他使眼色，金鷹和司覺已經讓其他人拿了好幾個靠墊過來。
皇甫青小心翼翼地將顧籬落扶着坐起來，又幫她重新加固了患處。
整個過程中顧籬落就那麼乖乖坐着，任由皇甫青倒騰，不哭不鬧不喊疼，好像變成了一個沒有痛覺的洋娃娃似的。
“好了。”
等皇甫青結束這一系列的操作，顧籬落才問他和金鷹：“你們知道現在柒柒人在哪兒嗎？瑾修和阿翡分別在哪裏？誰在後臺跟蹤？司曜和暗鷹嗎？”
四個問題，四個重點一針見血，將薄瑾修的司部和南宮翡的鷹部一語道破。
金鷹和皇甫青對視一眼。
喲，你家那個叫司曜啊？
彼此彼此，你家還有個暗鷹啊？
“小姐，您……想做什麼？”司覺問。
說到司部的情況，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顧籬落也不隱瞞，直接說出她的目的：“我要去接我的女兒。”
“什麼？”皇甫青慌了。
鬧半天你還是要回去啊？
“籬落你這……”
“我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
皇甫青的話，就在顧籬落這句話之後再也說不出來了。
顧籬落看着他，臉上沒有多悲愴的表情，可就是那種視死如歸一樣的平靜，更讓人覺得心顫。
“青，如果今天我什麼都不做，那我這一生都不得安寧。”顧籬落一字一句道。
皇甫青張口，欲言又止，可最終卻是找不出來任何一個字眼可以當做阻攔她的理由。
那是她的女兒，是她在失去兒子以後的全世界。
哪怕他們無數人承諾她會幫她救回顧柒柒，可卻無法阻攔她作爲一個母親想去救女兒的腳步。
“你們放心，我不會衝動的。”顧籬落擡手撫住自己傷口處的繃帶，冷靜道，“我要親自接我的女兒回家，在那之前，我不會讓自己倒下去。”
“可，可是……”
皇甫青“可”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最後有些挫敗地瞪向金鷹和司覺：“你倆倒是說句話啊。”
金鷹蹙緊眉頭道：“你去了也沒用，莊慕虞既然設了局，就不會讓你輕易參破，你現在過去，只會幫倒忙。”
皇甫青：“……”兄弟，你可真是會安慰人，我他媽謝謝你啊。
顧籬落沒生氣，只是說道：“我知道，但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呢？”
“你……”金鷹覺得她太犟，還想再說，卻聽顧籬落道：“你們既然跟在我身邊，那與其看着我在這裏抑鬱內傷，不如跟着我，看看我做不做得到，如果我走錯了，或者幫了倒忙，到那時你們大可以弄暈我扛回來。”
頓了頓，顧籬落掃一眼皇甫青放在旁邊的針劑，若有所指道：“別說我重傷虛弱，哪怕我全力時期，你們幾個想要打暈我也不費吹灰之力不是嗎？”
三人對視一眼，這話……
倒是不錯，萬一出了事，他們大不了提前帶走顧籬落就是了。
讓她去看看，也算是紓解了情緒，免得憋出病來，到時候外傷好了，內傷可不好治。
三人都有些鬆動，皇甫青和金鷹還在猶豫，畢竟他們都答應過南宮翡和薄瑾修，會保證顧籬落的安全。
只有司覺，低着腦袋站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籬落看他，冷聲道：“司覺，我還能信你嗎？”
司覺一怔，猛地擡頭，和顧籬落四目相對。
一個眼中有遲疑，一個只有冷凝。
司覺被顧籬落那充滿着冷漠的眼神刺了一下，那個剎那，他一點都不懷疑，自己若是此刻半點猶豫，以後顧籬落就絕不會再信任他。
當下，司覺想也不想地單膝跪地，重拾誓言：“司覺誓死效忠您。”
皇甫青和金鷹看了眼彼此，他們這三人，一人效忠薄瑾修，一人忠於南宮翡，而司覺……忠於薄瑾修的同時，也忠於顧籬落。
“好，我要現階段所有的情況實錄，另外幫我找琮琮。”顧籬落下達命令。
司覺抿脣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