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撫着自己昏沉沉的腦袋，掙扎開了眼皮，左右看了看。
沒有開燈的屋子裏，只有牀邊牆角的方向有一簇忽明忽暗的火光，還伴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嚇得本來還腦袋發矇的皇甫圖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誰？”他一聲厲喝，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醒了？”熟悉的聲音從牆角處傳來，皇甫圖一怔，呼了口氣道，“你大半夜不睡覺擱我這兒嚇人啊？差點被你嚇死。”
說着話，皇甫圖一側身，按開了牀頭燈。
屋子裏恢復光亮，這纔看清皇甫青的身影。
他看起來比皇甫圖這個宿醉的人還要疲憊，整個人耷拉着腦袋，沒點支撐力的靠在椅背上，手指夾着半支快燃盡的香菸，一腳穿着拖鞋，另一隻腳翹着二郎腿，拖鞋踢倒在老遠的地方。
皇甫圖怔了下，視線將皇甫青從上打量到下，最後定格在他面前的快要丟滿的菸灰缸上，皺起了眉頭道：“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皇甫青掐滅手中的菸頭，擡頭看他一眼，嘆了口氣道：“長話短說，明天……哦不，已經是今天了。”
低頭看一眼腕上的手錶，擡頭對皇甫圖道：“今天我跟修會去玿南城一趟，家裏有事你看着點。”
“嗯行……等等！”
皇甫圖迷迷糊糊答應完，才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擡頭看向皇甫青：“你們去哪兒？”
“玿南城。”皇甫青平靜地道，“修決定親自去一趟，跟籬落說清楚。”
就這一句話，皇甫圖卻花了兩分鐘才反應過來。
反應過來的同時，他也沉了臉：“說清楚什麼？”
“修打算跟籬落分手。”皇甫青耐着性子道。
“什麼？”皇甫圖陰沉着臉掀被子下牀，“這混賬到底在想什麼？不行，我去找他……”
皇甫青看着一碰到顧籬落的事情，就衝動到沒有理智的皇甫圖，煩躁地扒拉了下頭髮，起身忍無可忍地一拳揍了過去。“你他媽冷靜點行不行？”
他這一拳一點都沒有留力，皇甫圖提前更是絲毫防備都沒有，一下子被他揍回了牀上，腦袋直直砸在了隆起的被子裏。
“鬧成這樣還不是託你的福？誰讓你他媽沒事喝那麼多酒，喝就喝吧還非要給籬落打電話，現在想要挽回都來不及了。”皇甫青氣道。
被他揍了這麼一拳，皇甫圖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他捂着青腫的嘴角，坐直了身體問道：“籬落……她怎麼說？”
“她應該是察覺到什麼了，我答應她今天會給她一個答覆。”皇甫青又點了支菸，不過這次沒有吸，只是夾在手指間道，“我告訴修這件事之後，他決定親自去一趟，我不放心，再者也想去看看柒柒的情況，所以打算跟修一塊兒去。”
皇甫圖點了點頭，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只好道：“放心，家裏有我。”
“還有件事。”皇甫青見他冷靜下來，才呼口氣道，“琮琮也知道了，我好不容易勸住了他，但那孩子你也知道的，鬼主意多，你多看着點，別讓他做什麼事。”
皇甫圖一愣，擡頭看他一眼，又抓抓頭皮應道：“知道了。”
“嗯，那我走了，準備一下也快出發了。”皇甫青起身道。
“青。”皇甫圖叫住他，遲疑了片刻後問道，“修哥他……真的不改主意了嗎？”
皇甫青嘆了口氣道：“能勸的我都勸過了，他大約是……不會改了吧。”
頓了頓，皇甫青轉頭看向皇甫圖，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圖，你別怪修，他……畢竟沒有從前的記憶，現在的他只有理智和冷靜，他覺得兩個人分開纔是對籬落母女最好的保護。”
“可當初明明是他把她們拉進來的啊。”皇甫圖咬牙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當她是什麼了，可以隨便呼來喝去的嗎？”
皇甫青眉頭微蹙道：“別這麼說，你應該理解，修他並沒有這個意思。”
“我知道，可是……”皇甫圖很心煩，直覺告訴他這並不是一步好棋，“可是我怕……怕這一步走出，以後修哥再後悔，想要追回她就難了，籬落她脾氣是很好，可她同時也心高氣傲的，一旦分手，她那樣的人是絕不會回頭的，況且她身邊還有個南宮翡……”
“唉……”
聽着他的話，皇甫青長嘆了聲道：“可這畢竟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不管以後如何走，都應該他們自己決定，我們是插不了手的。”
皇甫圖不再說話了。
皇甫青再次拍了他肩膀一下，像是無聲的勸說，然後擡腳離開了他的房間。
他離開後，皇甫圖纔再次倒回了牀上，他盯着頭頂的天花板，怎麼也想不通上天爲何要如此捉弄他們兩人。
想要保護，就必須遠離。
皇甫圖一巴掌扇在自己臉頰上，煩躁道：“都怪你，沒事喝什麼酒啊？鬧成這樣你滿意了？”
……
這一夜，除了皇甫圖和皇甫青之外，註定還有很多人睡得不安穩。
薄琮琮的房間裏亮了一晚上的燈，他對司管家的說法是自己怕黑，開着燈會感覺安全溫暖一些，可實際上卻是敲了大半夜的電腦，直到天灰灰亮才緩緩睡去。
相對的，薄瑾修的屋子裏倒是沒有亮燈。
他只是坐在牀頭，就那樣直愣愣地坐了一整晚。
他沒有什麼難過和糾結的神色，也沒有抽菸喝酒，更沒有流淚迷茫。
只是無意間，輕輕的一聲嘆息從脣畔溢出，便讓人揪起了全部的心緒。
——
次日。
顧籬落很早就醒了過來，她望着窗外才剛亮的天空，呼口氣輕聲下牀。
昨夜不知道怎麼搞的，總是睡得不太安穩。
牀畔女兒還在熟睡，顧籬落看着她天使般的睡顏，緩緩勾了勾脣角。
自從知道女兒的病情之後，顧籬落就不放心讓她自己睡了。
其實何止女兒依賴她，現在顧籬落覺得是自己更依賴女兒，每日只要一小會兒見不到她，就會覺得心裏不安。
“寶貝，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那媽咪不管喫再多苦，都是無怨無悔的。”顧籬落彎身，在顧柒柒額頭輕輕落下一吻，才起身去外間的洗手間洗漱。
冷冷的冰水拍在臉上，讓她清醒了許多。
顧籬落擡起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慢慢地擦乾臉上的水滴，然後拿出化妝品，化了個淡妝。
她記得很清楚，皇甫青說過今天會給她一個交代的。
雖然不知道皇甫青所謂的交代是什麼，但女人的直覺告訴顧籬落，今天她要好好裝扮一下自己。
以最好的姿態，卻迎接一個答案。
這是她顧籬落的驕傲。
收拾好自己之後，顧籬落又親自下廚做好了早餐。
等她的早餐做好，南宮翡亦已經起牀了。
顯然是沒想到顧籬落會起這麼早，南宮翡有些意外道：“你可別告訴我你是一晚上沒睡啊？這天才剛亮，你起這麼早做什麼？”
“睡不着，就起來了。”顧籬落微微一笑，道，“要喫早飯嗎？”
南宮翡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笑着點頭道：“好啊，好久沒喫你做的飯了。”
顧籬落勾了下脣，轉身進廚房去爲他盛出皮蛋粥和雞蛋餅來。
“我也來幫忙。”南宮翡跟進來，端過盤子湊近聞了聞道，“真香，是我想念許久的味道呢。”
“哪裏有那麼誇張。”顧籬落嗔他一眼，拿了碗筷擺好道，“你喫吧。”
說完，她轉身就欲離開。
南宮翡一愣，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問道：“你去哪兒？”
這個動作並非他故意這麼做，只是出於本能地不想讓她離開而已。
可他話音落，兩人卻同時一怔。
還是顧籬落先反應過來，微微笑了下道：“我上樓看一下柒柒，不知道她醒了沒有。”
“哦，好……”南宮翡也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手卻還抓着顧籬落的手腕沒有鬆開。
顧籬落眉頭微挑，抽了一下手臂，南宮翡才反應過來鬆了手。
看着顧籬落轉身上樓，南宮翡那隻握過她手臂的手掌微微顫了顫，又慢慢合住。
剛纔有那麼一瞬，他竟然想要留住她。
“南宮翡啊南宮翡，你的自制力是越來越差了。”自嘲一笑，南宮翡笑容苦澀地搖了搖頭。
看來他最近訓練得太少，或者還是太閒了，纔會想這麼多有的沒的，以後還是把行程排得更滿一些好了。
南宮翡不知道的是，顧籬落轉身上樓以後，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了。
她感覺得出來南宮翡對她的感情，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壓力太大。
或許，南宮家也並非是一個可以久留的地方。
顧籬落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默默盤算着，自己帶着女兒，還能去哪裏。
哪裏能避開莊慕虞的眼線，能讓她和女兒安安穩穩的生活？
顧籬落心裏想着這些問題，眉頭越皺越深。
除非她願意隱姓埋名，從此不再人前露面，否則以如今這麼發達的科技，她是絕無可能逃離莊慕虞的眼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