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禮雙眼微眯，眼眶中殺意更盛：“你最好趕緊滾開，否則我剛纔的承諾就全部作廢。”
“最後一個問題。”顧籬落不退反進，和南宮禮只有十幾釐米的距離，不讓他有絲毫躲開自己視線的機會。
然後，她一字一句問道：“阿翡的遺體，是不是在你的這裏？”
南宮禮微頓，聽見顧籬落聲音的南宮翡和白使也是怔住。
她做出這麼大膽的冒死的舉動，就是爲了問這個問題？
白使看向南宮翡，之前他覺得顧籬落雖然配得上南宮翡，可畢竟她心裏的人是薄瑾修，這樣一個心裏愛着其他男人的女人，再怎麼樣也不值得。
可現在看來，別開情愛，顧籬落對南宮翡所付出的，絕對不會少。
南宮翡微張着脣，似乎是想叫顧籬落的名字，可喉嚨癢的過分，讓他不敢輕易開口。
他眼眶通紅，聽到南宮禮說那些陳年真相的時候他強忍着的淚水，卻在這個時候輕而易舉地落了下來。
溫熱的眼淚滑過臉頰，好像終於讓南宮翡找到了作爲一個人的體溫。
從到了這個鬼地方開始，他就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從人間到了冥界似的，到處都沒有人氣，連他自己，也好像無法再繼續活成過去的南宮翡了。
可這一刻，卻好像憑空出現了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掌，緊緊地，沒有猶豫的伸向他。
拽着他，從那片煉獄中跳了出來。
“呵。”
鏡子對面，南宮禮微微側了側頭：“你就是爲了問我這個問題？”
靠他這麼近，是想要觀察他在聽見問題那一瞬間的眼神變化嗎？
先拋出他雙腿殘疾的問題另他憤怒失控，再問出真正想問的問題讓他無法第一時間做出假的反應。
此刻即使他不回答，顧籬落也從他剛纔的反應中看到了答案。
這個女人……
南宮禮擡手，戴着手套的手指從顧籬落頭髮上輕輕滑過：“我終於知道，爲什麼莊慕虞會說你很厲害了。”
顧籬落抿着脣站起身，退開幾步又回到了原來站着的地方，深吸口氣冷聲問道：“怎麼做，你才肯放過阿翡？”
南宮禮眉頭挑了挑，靠在輪椅椅背上，笑問：“我以爲你會再用你自己做籌碼，來威脅我呢。”
“有用嗎？”顧籬落問。
“當然沒用。”南宮禮輕笑道，“如果你那麼做了，我會立刻派人去殺了你那兩個雙胞胎孩子。”
顧籬落冷眼看着他沒有說話。
南宮禮手肘支在扶手上，拖在下巴，對顧籬落的興趣倍增：“你說讓我放過你的阿翡，可他已經死了啊。”
“那他也是南宮翡。”顧籬落理所當然道。
“那他也是南宮翡”……
這句話像是自帶了混響，在南宮翡的耳邊不斷反覆的播放着。
沒有猶豫，沒有退卻的聲音。
顧籬落如同她曾經說過的那樣，她永遠信任並且永遠不會背叛南宮翡。
南宮翡被冰凍的心臟突然就因爲這句話有了融化的跡象。
談話的雙方變換了位置，此刻南宮禮站在了上風的風口，顧籬落卻處在弱勢方。
可這並不能讓南宮禮愉悅起來。
如果他只是“王”，不是南宮翡的父親，那或許此刻他會很開心自己拿捏住了顧籬落。
可他是南宮禮，南宮翡是他的親兒子。
這一刻，一個女人明明佔據上風，卻主動放棄了談判的優勢，暴露了自己的聰慧，暴露了自己的算計，捧出了自己的軟肋，就爲了問他如何才能放過他的兒子。
呵，還有別這更可笑的事情嗎？
看着顧籬落那雙堅定不移的眼眸，南宮禮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已經被他主動拋卻了人性的心臟，好像在那個剎那間有了起死回生的錯覺。
“如果我說要你一輩子都做我的試驗品呢？”彷彿是爲了考驗顧籬落，南宮禮故意說出了殘酷的條件。
“不可能。”
顧籬落的回答依然沒有任何猶豫。
她是弱勢，卻不代表她會爲了拿回南宮翡的遺體做出無條件的犧牲。
“呵，原來你對南宮翡也不是那麼在乎嘛。”好像看透了顧籬落，南宮禮笑出了聲，還故意把這一句說得聲高了點，確保身後房間裏南宮翡能聽得清楚。
“放棄自己的人生就叫做在乎嗎？”顧籬落道，“如果阿翡還活着，他也不會希望我這麼做的。”
南宮禮顯然不接受這種說辭，他諷笑道：“那麼你願意爲了你的孩子放棄你的人生嗎？”
“願意。”顧籬落想也不想道，她所有的價值觀好像從未變過，就一直存在於心底，並始終堅定信仰着。
所以南宮禮連問她幾個取捨的難題，她都能回答得好不遲疑。
顧籬落伸出手掌，看着她掌心雜亂的紋路道：“琮琮和柒柒……他們是我帶來這個世界上的，在他們成人之前，我有義務對他們的人生負責。我始終虧欠我的孩子，我帶給了他們人生，如果他們的人生因我而毀，那我自然願意爲了他們放棄我自己的人生。”
頓了頓，顧籬落看向南宮禮，抿脣道：“我也欠阿翡的，但我不能爲了阿翡的遺體而放棄我的人生，甘願成爲你的試驗品。但……”
她深吸口氣，閉了閉眼，聲音有些哽咽：“但如果我的生命可以換阿翡活着，那我願意立刻死去。”
她不能爲了他讓自己一生都困在那裏，那隻會帶給她的孩子們無盡的折磨。
但她願意用自己的命換他活着。
南宮禮看着顧籬落，這個女人明明已經站在弱勢方，可她卻依然沒有放棄自己的原則。
在這一刻，甚至連南宮禮都有些失語。
因爲他想不到怎麼去反駁顧籬落，亦或者因爲他的內心也被顧籬落這番話撼動了那麼一個微小的角落。
……
南宮翡曾經聽過很多美麗的情話，也學過背過很多，想着有機會要一一說給顧籬落聽。
可那些華麗的辭藻，在此刻卻顯得黯淡無光。
因爲隔着這個鏡中世界，他看見他最愛的人，聽見了世界上最美的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