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在皇甫圖家的露天陽臺找到了他。
皇甫圖旁邊開着好幾瓶酒，有幾個酒瓶已經空了，就那樣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
皇甫青嘴角抽了下，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酒杯往旁邊一擱，發出清脆的響聲。
“唔？”皇甫圖聽見動靜，帶點微醉的樣子轉頭看他，“你來了啊青。”
“喝這麼多？”皇甫青掃一眼那些瓶子，問他，“你明天還起得來嗎？”
“起得來。”皇甫圖點頭，擡手大力地拍拍皇甫青的胳膊說，“你肯定帶醒酒藥來了，有你在，醉成什麼熊樣第二天都沒事。”
皇甫青無語：“合着你就是因爲這才叫我過來的？”
他還以爲他是想要人陪着呢，結果就是個行走的醒酒神器？
“當然不是了。”
皇甫圖有點大舌頭了，說話嘟囔囔的，搖搖頭義正言辭說：“我怎麼可能那麼膚淺？”
“哼，算你還有點良心。”皇甫青哼道。
結果剛哼完，就聽見皇甫圖嘿嘿一笑，拿起他帶過來的酒杯道：“叫你來，當然是想讓你幫我帶杯子啊。”
他一邊說一邊往杯子裏倒酒：“我上來的時候忘帶了，又不想回去拿，所以只好麻煩你了。”
皇甫青呼吸一滯，瞪着他道：“你那酒櫃不就在樓下客廳嗎？再不濟我記得你臥室不是還放了個小酒櫃？離這他媽也就百十步吧？”
“嗯，是啊。”皇甫圖還笑，“你記得真清楚。”
“滾蛋。”皇甫青氣結，“你不想走那百十步，所以讓我大老遠跑過來？什麼人吶都是。”
虧他還以爲皇甫圖傷心難過在這裏買醉大哭呢，結果是他自己被人玩了。
皇甫圖呵呵苦笑，一仰頭將杯子裏也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的酒全都灌了下去。
皇甫青看他這樣，擡手想要制止，卻沒來得及，只嘆道：“你慢點喝。”
皇甫圖卻聽不進他的話，喝完以後酒杯一倒，又去夠瓶子。
“阿圖！”皇甫青按住他的手，皺眉說，“你心裏如果煩，就說出來，我這不是在這兒聽着呢嗎？我給你當垃圾桶，讓你倒你心裏那些不痛快。”
“不痛快？我沒有不痛快。”皇甫圖搖搖頭，推開他的手又去倒酒，“我就是想喝醉。”
皇甫青眉頭緊皺，聽見皇甫圖接着說：“你說得不錯，只有百十步的距離，可我就是不敢走回去。”
他轉頭，皇甫青看見他眼中的恐懼。
“青，我不敢回去，我只要一進那個屋子，就好像聽見了她們的聲音，好像看見小兔在插花，嫣兒和柒柒在打遊戲……屋子裏到處都圍繞着她們的聲音，可是我想去抓她們的時候，卻又一個也抓不到。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我害怕，我不敢回去啊……”
皇甫青聽得心裏揪了起來，他咬咬牙拿起另一個酒杯，也倒滿了酒，跟皇甫圖的杯子一碰說：“好，我陪你喝，陪你一起醉。”
皇甫圖想笑，想說“謝謝你，好兄弟”，可聲音堵着發不出來，最後只能一仰頭接着喝酒。
到最後不知道喝空了多少瓶，反正那堆酒瓶都空了，倒在兩人周圍，不知道誰的大長腿一掃，嘩啦啦一片響。
皇甫圖癱在地上，打了個酒嗝，望着頭頂星空。
“瞧，今天夜裏天氣多好。”人難過起來的時候，看什麼都不順眼，皇甫圖突然來了氣，指着佈滿星辰的夜空罵道：“你他媽那麼高興作什麼？誰準你亮出那麼多星星來的？”
看星星的人都不在了，憑什麼頭頂的星星還是這麼多？
皇甫青長嘆，他今天好像一直在嘆氣：“阿圖，你冷靜點，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事情還沒到最壞的時候，冷靜點。”
“還不夠壞？”
皇甫圖指着自己的心口，眼裏有了淚：“青，我這裏……就在今天，我這裏被生生挖走了一大塊，一大塊啊。我的女人，我的妹妹，我當閨女疼的小丫頭……不是躺在那裏就是不見了蹤影，我找誰要去？誰能賠我？”
他的聲音啞的過分，聽得皇甫青心裏也跟着泛酸。
“阿圖，你要想想，現在最煎熬的人絕不是我們。”皇甫青說。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心裏難過，可最難過的，一定是薄瑾修。
本來已經計劃好的行動全部失敗，病情加重的女兒被抓失蹤，家裏的人跟着受連累，可想而知他現在心理壓力有多大。
“可是阿圖，事發到現在，我沒見修掉過一滴眼淚。”皇甫青也望着頭頂的星空，“也可能他哭過了，但也只是一小會兒，在我們面前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露出軟弱的一面來。”
皇甫圖一抹臉道：“那當然，不然他怎麼是修哥呢？”
“是啊。”
皇甫青失笑，點點頭說：“我這輩子還真沒這麼佩服過一個人，太他娘強悍了，我就想，要是阿藍有一天出了事，我估計連手術刀都握不住了，可是修呢？從籬落出事到現在，他跟個陀螺似的不停地轉，發生了意外從不埋怨，還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給出最合適的解決方案，要不是這麼多年兄弟，我都懷疑他其實是個機器人了。”
皇甫圖聽着他的話，半晌才接話道：“或許是因爲他沒想過吧。”
“什麼意思？”皇甫青一時沒聽明白他的話。
皇甫圖咧一下嘴，似乎是想笑，結果扯出來的弧度比哭還難看。
“因爲所有的事情都必須指靠他來下決斷，所以他決不能讓自己有不理智不冷靜的時候，哪怕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他也得站出來扛着。”
話音一頓，皇甫圖閉了閉眼道：“不能停下腳步，不能休息，不能失控，所以那些可能會影響他理智的情緒全都被他封了起來，他不敢想，不敢讓自己活成一個正常人，因爲他是薄瑾修，因爲他的女人和女兒都還在等他。”
這話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皇甫青才說：“突然覺得和修相比，我們的痛苦都算不得什麼了。”
皇甫圖望着遙遠的星空，喃喃道：“籬落，你再不回來，我修哥就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