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薄琮琮在陽臺站了許久，知道司管家找過來。
“小少爺，回去吧，夜裏涼，當心受了風。”司管家勸道。
薄琮琮沒回頭，聲音帶着鼻音：“司爺爺，你說爹地現在到哪兒了？”
司管家嘆了口氣，走上前摸摸他的腦袋道：“你看見天上的星星了嗎？”
薄琮琮點頭，今夜的星光很好，好像在爲星空下的人照亮着前行的路似的。
“一家人，不管分散在什麼地方，總歸是在同一片星空下的。”司管家朝他伸出手道，“小少爺，不管少爺和少夫人在何處，他們對你和小小姐的愛絕不比其他父母少半分，這一點，你一定不能忘記。”
薄琮琮仰頭看他，眼角紅紅的，重重地點點頭，伸出小手牽住了司管家的手道：“司爺爺，教我更多的東西吧，我想要變得更強，這樣才能保護好妹妹。”
司管家心疼地看着這孩子，從排斥接手這些，到逼着自己一步步成長，薄琮琮看似一直待在安全的環境中，可他所承受的，卻一點不比顧柒柒少。
“好。”司管家點頭應道。
哪怕他們再心疼再不捨，薄琮琮也必須長大，如果那兩個人回不來的話，顧柒柒能依靠的，就只有這個哥哥了。
“回去吧，明天還有課要上呢。”
“嗯。”
司管家領着薄琮琮回屋，離開陽臺前他回頭仰望着星空，嘆了口氣在心中默道：“夫人，如果您真的在天有靈，請一定要保佑少爺和少夫人，讓他們可以平安歸來。”
……
薑末的房間，南宮無月坐在牀頭，目光卻一直望着窗外。
薑末枕在他腿上，輕聲道：“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嗯。”南宮無月點頭。
薑末仰頭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指道：“我知道你很想去幫忙的，我也想讓你去。”
南宮無月低頭看着她，反握緊她的手道：“他不需要，現在不是人多就能做成事的時候了，瑾修他……應該是做好了覺悟纔出發的吧。”
“那你呢？”薑末眼裏閃過一抹痛色道，“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自己就這麼死掉，也不願意籬落爲了我答應南宮禮的條件。”
“別胡說。”南宮無月低聲道。
“你知道我是認真的。”薑末搖搖頭道，“無月，答應我，如果手術失敗的話，你不要太難過好不好？答應我就算我離開了，你也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不然我走得會不安心的。”
南宮無月心中一痛，閉了閉眼道：“不會的，手術不會不成功，你也不會有事的。”
“無月……”
“末兒，別對我這麼殘忍好嗎？”南宮無月抱緊了她，聲音喑啞道，“我不是一直都那麼成熟穩重的，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等待了這麼多年，尋找了這麼多年，才終於等到她。
可上天卻並沒有給他們多少相聚的機會，得知她將不久於人世的時候，他氣老天不長眼，可也很快接受了現實。
只要能和她相守在一起，哪怕一天一分，對他來說都彌足珍貴。
他原本已經接受這個結果了，可現在告訴他薑末還有希望延長壽命。
南宮無月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個被老天玩弄的小丑一樣，前半生在泥濘中掙扎，後半生忽而絕望忽而期待。
“末兒，我們都不要放棄好不好？不到最後一秒，我們誰都別放棄。”南宮無月親吻着她的額頭道，“請你，不要放棄我，不要那麼輕易就說要離開我。”
薑末微顫着手，輕輕撫過他的眉眼，眼淚不由自己控制地滑落。
“好。”她哽咽着點頭應道，“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起活下去。”
“一定可以的。”南宮無月抵着她的額頭，溫柔地吻掉她的眼淚，“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同一片星空下，向着頭頂的星空乞求，乞求多一些時間，可以給相愛的人們相聚相擁，相愛。
……
“嗯，跟得上，放心吧。”
顧之茂坐在書桌前，桌上擺了一堆的參考書，ipad上還有周青之前發過來的電子版答案解析，可他卻一個都看不進去。
電話裏傳來林漾的聲音：“你還好吧？”
顧之茂拿着手機的手頓了頓，抿緊脣道：“不好……又能怎麼樣呢？”
“阿茂……”林漾不知道該說什麼，顧籬落的事情他聽顧之茂說了，可除了聽以外，他們做不了任何事。
十幾歲的少年，總以爲自己的力量已經足以改變世界。
曾囂張，曾狂妄。
原來和真正的苦難比起來，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考上大學以後，我想開始創業了，你要來嗎？”顧之茂問。
他迫切的想要長大，想要積蓄足夠的力量。
“我姐離開前跟我說，如果她這一次回不來，她希望我可以幫她照顧好柒柒和琮琮。”顧之茂說着，聲音不由哽咽，“林漾，可以幫我嗎？我想要更強大，這樣才能做他們的小舅舅。”
“當然，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林漾道，“我可是柒柒的幹舅舅，等考完試我就過去了，到時候你想趕都趕不走。”
“呵。”顧之茂因爲他這話，心裏的情緒得到一些緩解，他拿着手機走到窗口，推開門望着外面的夜空，深吸口氣道，“兄弟，雖然這話我說過很多遍，但我現在還是想跟你說——對不起，以及，謝謝你。”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家破人散，顧之茂不會有這麼的感同身受。
如今他自己親自遭遇了一遍，才知道林漾當初是如何艱難成長的。
如果是他，未必有那個容人之量可以和仇人的兒子做兄弟。
但林漾卻可以。
聽到顧之茂的話，林漾頓了兩秒鐘，輕笑道：“少扯這些，把錢包準備好就行了，別到時候被我給喫窮了。”
“放心，只要你來，兄弟養你一輩子。”顧之茂豪氣地拍胸脯保證道。
“可拉倒吧，老子用你養？”林漾氣道。
兩人又說了會兒才掛了電話。
顧之茂收了手機，最後看一眼夜空的星辰，默默發誓道：“姐，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成長爲一個讓你驕傲的弟弟的，還有柒柒和琮琮，我會照顧好他們的，我們會一起，等你歸來。”
——
同樣一片星空，卻總是照應着不同的人生。
在顧之茂可以自由仰望的時候，有的人，卻只能透過狹小的天窗，看着頭頂那一小片的星。
簡陋的只有一張木質牀的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裝飾和擺設。
顧之漫靠在牀頭，仰頭望着頭頂的天窗，脣角溢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命運，真是跟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啊。
“咔噠~”一聲，開門聲響起。
聽見聲音的顧之漫僵了下，收回了目光看向門口。
老舊的木門發出吱呀聲，被一隻大手從外緩緩推開。
緊接着，一道身影從外面邁進來，手裏端着一碗米飯和鹹菜。
“可以喫飯了。”
他將碗筷放在牀頭的小桌上，低沉的聲音說道。
顧之漫看着他，這道聲音一如既往的成熟好聽，和當初那個讓她心動的聲音一模一樣。
“哦差點忘記告訴你了，喫完以後你可能會疼上幾個小時，不過放心吧，只是單純的讓你疼而已，不會要你的性命。”韓沉看着她，臉上依然是溫柔的笑意，好像他說的是再正常不過的家常話，而不是什麼殘忍的刑罰似的。
“韓沉。”
顧之漫叫他的名字，眼中帶着疑惑：“你有心嗎？”
她是真的很好奇這個男人有沒有心，否則怎麼會對她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就算不愛，就算欺騙，爲何要用這種非人的手段來對待她？
就因爲她不肯幫着他對付顧籬落嗎？
“心？”韓沉挑了挑眉，冷笑道，“那是什麼玩意兒？”
顧之漫一怔。
韓沉上前兩步，彎下腰，修長的手指輕挑起顧之漫的下巴，眼裏極盡諷刺：“你問我有沒有心，那你呢？顧之漫，你又有心嗎？”
顧之漫緊咬住脣沒有說話。
“如果你有心，又怎麼可能搶了親妹妹的男朋友，還和薄書遠合夥設計她？”韓沉的話句句戳中到了顧之漫的心臟，讓她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
“呵，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和我不一樣了？你對顧籬落的所作所爲，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你的殺父仇人呢。現在反倒做起好人來了，你不覺得自己太虛僞了嗎？”
顧之漫閉了閉眼，深吸口氣道：“你說的對，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可是正因爲我一生都在算計中度過，現在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不想再做這樣的人了不可以嗎？”
“可以，那你就活該在這裏疼死吧。”韓沉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端起旁邊的米飯，整個給她扣在嘴巴上。
“唔……”顧之漫被嗆得咳嗽，卻又被他強迫着吞嚥下來不及嚼的帶毒的米飯。
模糊的視線中，是韓沉冰冷到沒有人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