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右司就是趁着這波震動，從密道中逃了出來。
現在既然進不去地宮，那他就要找其他的路子，沒必要在這裏和韓沉耗死。
韓沉受了傷，等反應過來以後才發現莊右司已經離開了，他沉了沉眼冷哼道：“逃出去又如何？反正今天所有人都活不了。”
他是堅定的相信南宮禮能夠成功的，所以當下並不着急，在密道中緩慢地包紮好了自己的傷口以後才慢騰騰往外走。
另一邊，外手術室，莊慕虞看着突然出現救了皇甫青的男人，冷哼道：“果然是你。”
“嗯，是我。”南宮彥面對莊慕虞，態度依然恭敬有禮，“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皇甫青的命就留着吧。”
“你的面子？”
莊慕虞冷笑：“在我面前你也敢提面子？”
“不敢。”南宮彥深吸口氣道，“南宮彥永遠記得先生您的大恩，在我墮落無路的時候，是您留下了我，或許您只是爲了利用我，但對我來說那些都沒關係，在我心裏，您永遠是我尊敬的莊先生。”
莊慕虞氣笑了：“尊敬？你的尊敬，就是跟我動手嗎？”
南宮彥嘆了口氣搖頭道：“抱歉先生，皇甫青太重要了，我真的不能讓您殺了他。”
“如果我非要殺他呢？”莊慕虞冷聲問。
“那我只有殺了您了。”南宮彥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臉上甚至還帶着微笑，像只是在說一句很普通的話似的，說完了，他還能微微一笑補充道，“當然，即便殺了您，在我心裏，您也依舊是我尊敬的莊先生。”
這個神經病！
這一刻，連被他所救的皇甫青都忍不住這麼想。
“呵，自己養的狗，到頭來卻要咬我，倒真是白養你了。”莊慕虞獰笑道。
南宮彥並不介意他將自己形容成狗，他聳聳肩膀道：“沒辦法，就算是條狗，我也有自己想要走的路。”
莊慕虞冷哼一聲，心裏還不相信他會殺自己，所以一手舉起手杖，另一隻手拿出槍朝着皇甫青就開。
“都說了您要是殺他，我是會殺了您的啊，怎麼就不信呢。”南宮彥輕輕一嘆，擡腳用力的將莊慕虞手杖踢開，然後掰着他的手腕扭了一下。
莊慕虞登時一聲慘叫，手裏的槍掉了下去，被南宮彥腳後跟一擡，拋起接住。
只眨個眼的功夫，柺杖沒了，人站不穩了，武器還到了對方手裏。
“先生，您輸了呢。”南宮彥微笑道。
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槍口，莊慕虞自嘲一笑道：“到底是上了年紀，不服不行了，你想殺就殺吧，別廢話。”
他還不至於在這個時候，放棄尊嚴向對方搖尾乞憐。
南宮彥眼裏閃過一抹複雜，遲疑了大概兩秒鐘，然後拇指扣下扳機。
“碰！”
“先生！”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緊接着，就看見阿左撲着莊慕虞倒地的身影。
南宮彥和皇甫青都愣了下，連莊慕虞都震驚了一瞬。
所以人都沒有想到阿左會替莊慕虞擋槍，畢竟生死關頭的時候，莊慕虞可從沒有在意過阿左的性命。
看着趴在自己面前渾身是血的阿左，莊慕虞狠狠地驚了。
“你在做什麼？”他問，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正在顫抖。
“咳咳……”阿左咳出了兩口血，臉色已經慘白一片，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說，“沒辦法，我做不到……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莊慕虞抿緊了脣，伸手捂住她胸前的傷口，扶着她坐了起來說：“馬上，我讓人幫你做手術，你會沒事的。”
“來不及了……”
阿左搖搖頭，靠在他懷裏，嘴角帶着釋然的笑容：“能夠以這種方式結局，我覺得……挺好的。”
“什麼結局，別胡說了。”莊慕虞冷哼道：“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擅自做任何決定，包括你的生死。”
“先生，你還真是……霸道啊……”
阿左笑着，有氣無力地說。
南宮彥看着這一幕，眼裏閃過一抹複雜，嘆了口氣轉身扶着皇甫青道：“我們該走了。”
“他們……就這樣嗎？”皇甫青下意識問道。
“那你覺得還要如何？”南宮彥頭也不回道，“地宮那邊肯定出了事，能夠波及這麼長時間的震盪，恐怕過不了多久這邊就要塌了，我們得趕緊離開，還不知道薄瑾修他們怎麼樣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沉着冷靜，甚至頭也沒有回一下，可皇甫青就是覺得，此刻的南宮彥，心裏在難過。
看見皇甫青傷成這樣，莊右司忙過來幫着南宮彥扶他：“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南宮彥看他一眼，沒讓他扶皇甫青，只指了指外手術室道：“你哥在裏面，你……去看看他吧。”
莊右司一怔，一瞬間有些不明白“去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等他反應過來後，才猛地轉頭衝向了手術室裏。
南宮彥腳步微頓，聽着裏面傳來的喊聲，閉了閉眼攙扶着皇甫青繼續往前走。
……
莊右司看着已經奄奄一息的阿左，還有倒在地上的莊慕虞，咬了咬牙走過來說：“哥，我帶你們出去。”
莊慕虞卻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似的，只低頭看着懷裏的阿左。
阿左流了眼淚，哽咽道：“顧籬落……說，我要離開你才能找到屬於我的幸福，其實我知道她說的對，可是……愛了，就走不掉了，我這人比較笨，愛一個人就只能一輩子都愛着他，哪怕明知道他的心裏沒有我的位子。”
阿左顫着手，握住莊慕虞一根手指，乞求似的望着他道：“先生，最後一次，可不可以騙騙我，對我說，你是在意我的。”
她甚至要求的不是“喜歡”“愛”這樣的字眼。
只要莊慕虞對她說他是稍微在意她的，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可是莊慕虞抿緊了脣角，沒有回答。
阿左的眼神，從期待到失落再到自嘲，最終緩緩鬆開了手。
“阿左……”莊右司叫着她的名字，看見她微弱到快看不見的呼吸。
莊慕虞將她放在地上，他知道阿左已經救不了了。
地面的震盪還在繼續，他必須離開了。
莊右司將柺杖給他拿過來，莊慕虞拄着拐慢慢站起來。
“哥，我扶你。”莊右司扶着他另一隻手往外走，不忘回頭對阿左說，“阿左，我會回來帶你出去的。”
地上的阿左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他這句話，脣角的弧度微微加深了些。
莊慕虞卻在他這句話之後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着阿左。
“哥？”莊右司有些不明白他爲何停下。
莊慕虞怔怔問道：“爲什麼？你知道她活不了了，爲什麼還要回來帶她出去？”
莊右司一頓，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
“到底共事過，沒辦法做到視而不見。”他說。
“是麼。”莊慕虞閉了閉眼，苦笑一聲道，“那麼，我來吧。”
“什麼？”莊右司沒聽懂他這話。
莊慕虞搖搖頭，指着門外道：“小司，門邊有急救箱，你去幫我拿來。”
“好。”莊右司不疑有他，走到門邊仔細找着，可怎麼也沒找到急救箱，“哥，沒有……”
他話還沒說完，整個人被猛地從後面推出了房間，然後房門當着他的面牢牢關上。
“哥！”莊右司大喊道。
“小司，我這一生，對誰都沒認真過，包括我自己。”隔着房門，傳來莊慕虞的聲音，“或許在你看來我對你只有利用，可……我此生唯二的用心和那點僅存的親情，也全都用在你身上了，我是……真的把你當弟弟看待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哥，你開門讓我進去。”莊右司敲着門喊道。
“不必了，我……累了，停在這裏，也挺好的。”莊慕虞笑笑道，“見着顧籬落代我說一聲……算了，什麼都不必說了。”
之後，他的聲音沒再傳來，莊右司喊了很久，知道南宮彥返回，強行將他拖走。
房間裏，莊慕虞走回阿左身邊，緩緩躺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也不知道我這算不算在意你，應該算吧。”
阿左轉過頭，流着眼淚看他。
莊慕虞自嘲一笑道：“畢竟我也不會陪着其他人一起死了，你知道我有多惜命的，如果……你不滿意的話，最多下輩子，我們調個個兒，你來折磨我好了。”
“好啊。”阿左笑了，手卻握緊了他的手道，“下輩子，說好了。”
“嗯。”莊慕虞應聲。
阿左漸漸閉上眼睛，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莊慕虞對她說過最溫柔的聲音：“下輩子，我們試試……做好人的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外手術室轟然起火，兩道抱在一起的身影也像是融在了火中似的。
“哥……”
莊右司跌坐在地上，緩緩看着那個方向的火勢，知道這是莊慕虞爲他自己選擇的結束儀式，一時心頭既酸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