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說不認？
茶盞磕在他腦門上，砸出了血痕，傷口還在泛着疼。
但他說認？
認了之後呢，是不是要論罪當罰？
一時之間，他心亂至極，竟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柳拭眉可沒有那個耐心等他表態，冷冷地道：“柳均啊柳均，朕若是你，肯定是要夾着尾巴做人。在自己算計謀害過的人得勢了以後，聰明人就應當苟着，而不是還來刷存在感！”
她冷笑，道：“臉皮厚，有時候是個優點。但有時候也很致命的啊！”
可不麼？
過去，柳拭眉被他害得有多慘？
稍微軟弱點的人，怕是自己都活不下去了。
但柳拭眉不去找他清算舊賬，他自己找上門來，還有臉提樑如意？
“哥哥，扶我過去。”柳拭眉朝慕將離伸出手。
慕將離滿臉的不贊同，但她目光裏還是堅持。
他沒辦法，只好扶着她的手，送她繞過御案，來到了柳賦昀的面前。
隨着那一雙明黃色的繡鞋一步步朝自己走近，柳賦昀更緊張了，額頭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仔細看就能發現，儘管他雙手撐在了地上，卻還是在微微發抖！
他錯了！
真的錯了！
本來想用孝道、倫常來套住柳拭眉，好爲自己……就算不爲自己，也要爲兒子柳安和掙一份未來。
可誰知道，一直以來都是軟軟的、看着好像沒脾氣似的柳拭眉，真正招惹起來，竟是這樣兇狠！
他急切地道：“陛下，臣有罪，但那也是爲了柳家的未來、爲了光耀門楣……”
這話一出，柳拭眉突然借力在慕將離身上，一腳朝跪在面前的柳賦昀的腦門踹了過去！
她怒罵：“去你奶奶的光耀門楣！你害我母親、害我哥哥、害我……你還有臉提起柳家門楣？柳家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拭眉，小心些。”慕將離雖然也覺得她踹得很爽，可她是個孕婦啊！
而且是個快要生孩子的孕婦，她竟然上腳去踹人？
但柳拭眉激動起來，根本顧不上那麼多了，又一腳踹過去，破口大罵：“朕倒要看看，你這臉皮子，到底有多厚！”
“啊！”柳賦昀還不敢躲！
開玩笑，對方是皇帝，人家能夠出腳踹你，你還要感恩戴德的，心裏敢怒，嘴卻不敢言！
感覺踹得不夠重，柳拭眉落腳的時候，心頭之恨讓她狠狠地一腳踩住了柳賦昀按在地上的手！
踩上他的手背還不算，她還用力碾壓！
柳拭眉本身體型比較嬌小，也就九十斤左右的樣子。
可懷孕後，整個人像是吹大了的氣球一般，過着團寵生活的她，胎兒養得極好。
現在她的體重，少說也有一百三十斤！
這麼重重碾了碾，柳賦昀爆出了豬叫：“啊啊啊……”
柳拭眉還覺得不過，在柳賦昀微微擡起頭來的時候，第三腳踹在了他的臉上！
柳賦昀活到這個歲數，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以皇甫權那個皇帝的作風，喜歡四方維穩，做事一碗水端平、滴水不漏。
可柳拭眉——
她上位幾日來，大動干戈，明面上看不出來，但清洗朝堂的背後，到底有多少刀光劍影，只有那些被清洗的人知曉了！
他伏倒在地，道：“陛下息怒，您懷着太子爺與公主，可不能出什麼事啊！”
這時候，他依然惦記着，還是要哄好這個女兒。
被她踹了沒什麼，如今她是皇帝了，她想要踹誰不行？
只要哄好了她，她恨自己沒關係，柳安和與她倒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多多少少幫扶着點，也好一路擢升！
柳拭眉簡直給他氣笑了！
“你跑來朕面前搞事情，有考慮過朕肚子裏的太子與公主麼？”她冷聲道：“你還敢跟朕提那脆弱如泡影的父女之情、柳家血脈？但凡你真心爲朕着想，就該夾着尾巴苟起來！你不來我面前晃悠，興許我還不記得那些仇怨了呢！可你偏偏要來提醒我！”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越說越激動，慕將離蹙眉扶着她的肩膀穩住她，低聲道：“拭眉，你別這麼激動，冷靜一點。”
看着女皇與大國舅這般親密，柳賦昀再怎麼不敢苟同，但也不敢吭聲。
他一句話都不敢說！
柳拭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上抓着慕將離的手，緊緊的。
她又道：“你給朕滾出去，有多遠你給朕滾多遠！”
轉頭看向慕將離，她又問：“哥哥，依你之見，應該讓柳卿去哪裏上任更好些？”
慕將離蹙眉，說出了一個大蜀最偏僻的地方：“衝郡吧。”
柳賦昀一愣，他不敢對皇帝有任何怨言，但他還真不敢說慕將離麼？
他怒道：“雖然陛下封你爲大國舅，但你也該知曉分寸！陛下金貴之軀，豈是你可以貼近的！你還妄圖干涉國政？”
慕將離冷嗤一聲，將頭撇開，話都不想跟他說。
柳拭眉咬了咬牙，又提起腳尖，要朝柳賦昀踢過去。
柳賦昀捱了幾腳雖然不敢埋怨，但也是急中生智想出來了一個好方法——
他倏地伸手，捧住了柳拭眉的那隻腳，輕輕地放下，道：“陛下，您暫且歇歇，這等事，哪能由您親自動手？”
說完，揚起手掌就朝自己的臉上扇了兩個耳光，又道：“臣有罪，不該來煩擾陛下，該罰掌嘴！”
他自己下手，自然不會太重的。
柳拭眉冷笑着看着他，問：“你跪安吧。”
走，柳賦昀自然是想走的，但這不是好不容易有機會面聖麼？倘若不把來意提個頭，那怎麼行？
他硬着頭皮道：“陛下明鑑，臣有罪、認罰。不過安和他說什麼也是陛下的血親，還望陛下莫要爲難。”
“哦。”柳拭眉抿脣，笑了笑，道：“所以你這是提醒我，把剛剛進了翰林院的柳安和給踢出去，貶去鳥不生蛋的郡城去做一個九品芝麻官麼？”
柳賦昀臉色大變：“陛下！”
柳拭眉冷冷地道：“還不趕緊滾，柳家就跟俞家一樣，舉族遷出帝京吧！”
這下，柳賦昀不敢再囉唆了，趕忙告退。
他走後，慕將離扶着柳拭眉往回走，正要批評她不該親自動手，更不該動怒，柳拭眉卻突然尖叫一聲——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