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拭眉再惱火有輕生念頭的人，在墨兒的不斷提醒下，她還是記得自己的境況。
身爲醫者，她歷來看不起輕賤生命的人。
尤其是——
別人都在努力拯救你的性命，你卻一味地想死！
這是踐踏他人的付出！
當然，自私的人或許也可以說：你可以不救我，讓我死好了。
但真的能夠見死不救嗎？
先不說自己的良心過不過得去，就是說社會的包容度好了——當警察的、當醫生的，遇見了跳樓自殺的，他們不管嗎？怕不是能被口水淹死呢！
有些人，慣愛道德綁架別人，輪到他自己上的時候，怕不是運步如飛跑了呢！
在柳拭眉這裏，若她不出手救杜若，就算別人明面上不敢指責她這個皇帝，但背地裏會怎麼說？
當然，對柳拭眉而言，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如果不試試看就不去救人，她良心難安，可能會留下心結，畢生後悔！
“儘管朕很氣惱，但依舊會出手挽救你的性命。倘使我學藝不精，沒能將你治好，那也無愧於心了！”
她說着，不管杜若是什麼態度，朝如玉看去，道：“湯藥熬好了嗎？”
如玉也被帝威給鎮住了，傻傻地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地道：“已經好了，方纔還有點燙，所以……”
其實，是杜若不肯喝，但如玉不敢說！
眼下，他們都被鎮住，甚至都忘記去喫驚那孩子怎麼就被說成姑娘了。
杜若被說得啞口無言，她也沒有說話，盯着屏風上的山水畫。
柳拭眉把話說開了，便走過來，給杜若診脈。
見她意志力還是要死不活的樣子，她又道：“上有父母、下有小，不說什麼責任重於泰山。但成年人的生活，沒有容易兩個字。”
“且不說當初曲皇后對你有多高的期待，不說皇甫賀與你的夫妻情分，只說眼前人……”
“你對得起五公主全心爲你付出麼？”
“你對得起你的父母，還在爲你操心、甚至爲了你的日子好過，要瞞天過海隱藏孩子性別麼？”
“你對得起你的兄弟，在你失血過多的時候，不惜放血出來給你輸血，都是爲了你活下去嗎？”
“你對得起拼盡全力給你接生，爲你主刀輔政王、爲你主治的鬼醫祁陽，還有我徒弟舒君麼？”
她的言辭淡淡，已經沒有方纔的女帝威嚴了，但還是帶着沉重的譴責。
能不生氣嗎？
皇甫厲、祁陽、舒君，他們都是男人！
打死因爲杜若的情況，女醫沒有辦法搞定，他們顧不上任何禮法，以救命爲主。
祁陽已經七十高齡了，他還在消耗元氣給杜若下針。
杜若被說得羞愧萬分，她不知道說什麼，只有淚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柳拭眉又道：“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易地而處，換做是我家令堯……他若出了什麼事，我可能也會感覺天塌下來了。但！”
“我若沒有親人、朋友，沒有孩子，我追隨他走上黃泉路，無所謂的！”
“我不能這麼自私，只爲了自己好過，就讓關心我的人難過！”
話說完了，脈象也已經看完。
她站了起來，道：“你雖然是命懸一線，但好歹還有一口氣在。若我精進過的針術能起效用，你還是有希望能活下去的。可你若不珍惜，我何必拼着損傷我自己的元氣，爲一個不值得的人！”
她面色冷凝，繼續道：“一個月前，爲了生子我也剛剛捱過一刀，我昏迷不醒大半個月，但還是回來了！不管喫多少苦，我都會很努力地活下去、並且把日子過好！因爲有至親至愛的人間，值得！”
杜若是失去了摯愛，但她還有父母兄弟關心，還有知交好友兼小姑子的關愛，還有嗷嗷待哺的兒子！
她選擇追隨一個皇甫賀去死，那就是自私！
柳拭眉吐出最後一句：“皇甫賀若是知道你爲了他，連孩子都不顧，在陰曹地府他可能也不會見你的！”
更何況，皇甫賀一心還愛着那個柳拭眉呢！
“不……”這一句話對杜若而言確實沉重無比，她終於開口了：“他能理解我的！”
“呵！”柳拭眉冷笑一聲，沒有再勸說，而是道：“該說朕都已經說完了，言盡於此。你要死朕攔不住，但輕生而死的人，是不能投胎轉世的！永生永世你再也遇不見他，你的愛一點意義也沒有！”
丟下這話，她吩咐：“墨兒，把我師父和徒弟叫進來。”
不管杜若是怎麼樣，祁陽和舒君進來後，柳拭眉就給他們講連環陣的佈陣。
祁陽聽着覺得頭大：“老頭子怕是真的走不動道兒了，好像都聽懂了，好像又都沒懂？”
他確實年紀大了，腦子本來就沒有年輕人那麼機敏。
倒是舒君，眼神裏帶着躊躇，卻還是躍躍欲試：“師父，徒弟可以試試看！”
柳拭眉果斷決定：“好，等她服藥後，你來下針。”
有柳拭眉在一旁盯着，杜若還真不敢不喝藥。
她絲毫不懷疑，若她敢不肯喝藥，柳拭眉怕是會將那隻藥碗砸她臉上！?
這種事，柳拭眉絕對幹得出來！
所以，如玉給杜若餵了藥，將藥碗撤走的時候，千恩萬謝地瞧瞧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柳拭眉，心道：“陛下好生威武！”
藥喝下去，便要開始施針。
墨兒搬來了圓凳，柳拭眉坐在牀前的凳子上，看着舒君下針。
過目不忘簡直叫人嫉妒死了！
舒君在這一點上簡直是天才，他或許尚未融會貫通，但愣是靠着強記，將柳拭眉下針的角度把握得幾乎絲毫不差。
但是，結陣的時候，卻沒有成功。
沒有發出“嗡嗡”的聲音，舒君傻眼了，回頭問：“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柳拭眉盯着杜若身上扎着的數十根銀針，道：“順序錯了。”
她正要說出哪裏的順序不對，舒君自己倒是想起來了：“對，這兩根針我的順序反了！”
於是，重新來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