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孝意識恢復清醒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不妙。
因爲首先出現在他感官裏並不是圖像，而是聲音。
慘叫、咆哮、咒罵、哭泣非常多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但全都意味着不幸和恐懼。
這實在不像是一匹馬的記憶裏應該會出現的東西，更不要說這裏應該是它最愉快的記憶。
這真的是一匹馬會有的精神世界
張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搞錯了，但他現在希望自己搞錯了。
因爲如果這裏真的是這匹馬最愉快的記憶，那什麼樣的馬纔會把別人的悲慘和痛苦當做愉快的記憶
呵，反正絕對不會是一匹普通的馬。
動物或許不是沒有智慧，就好像動物喫飽的時候，它們絕對會比餓着肚子的時候快樂，貓狗如此、虎豹如此，羊馬亦是如此，或許其中更聰明的還會挑食，對喫的東西也會在能不能“喫”以外，還有着“好喫”的要求，但無論如何，絕對沒有什麼動物的樂趣是建立在“欣賞”人類的痛苦上，別說是馬這樣的食草動物，就連獅子老虎這樣的食肉動物也不會，因爲他們的捕獵只是爲了生存，而不是興趣。
如果真的存在這樣的動物，那他們的智力恐怕也已經不亞於人類了。
那這樣的話，他可就危險了，因爲那意味着危險不但來自於現實的空間，同樣來自於現在他所處的記憶空間。
要知道，有主的記憶空間和無主的記憶空間，其危險程度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張孝有過類似的經歷，更是深刻的瞭解到這一點。
他冒險進入這匹馬的記憶空間，除了是看上了這匹馬、或者說騎士的神速祕密之外，也是因爲其危險性沒有那麼大。
由於他擁有的替身夢魘的特性，能夠讓他在殺死這匹馬的一瞬間，藉助替身的力量進入這匹馬的精神世界，在他死亡的瞬間，在靈魂未消散之前，窺探到它的記憶。
他有過不止一次深入記憶空間的經歷，再借助記憶空間的主人將要死亡的瞬間、精神最虛弱的時候，能夠極大的提高這次行動的成功率。
所以張孝才覺得可以冒險一試，反正不成功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在現實中張孝的一刀真的能夠殺死這匹馬，只有如此，張孝才能夠毫無危險地完成這項“偷盜”的任務。
但如果這匹馬能夠“欣賞”人類的痛苦，擁有不亞於人類的智慧的話它，真的會那麼容易就被張孝一刀殺死嗎
就算之前張孝對那一刀有着充分的信心，但現在他也動搖了。
張孝一瞬間想了很多，但時間卻沒有過去多久，因爲這裏依然是那匹馬的記憶空間，是它記憶最深處的、最愉悅的記憶所在之處。
於是下一刻，張孝恢復了自己的視覺，不過下一刻，張孝又狠狠的閉上眼睛，好像不願睜開。
只是再不願他也知道逃避不是辦法，他還是再次睜開眼睛，所以眼前的一幕再次出現在他的眼裏。
他看到了那匹馬兒，那匹馬在奔跑，急速的奔跑，興奮的奔跑，一如張孝所料的那樣，但不同的是，這匹馬可不是在什麼草原上奔跑，
這裏的馬兒沒有穿上那遮擋面貌的盔甲，一身棕紅的皮毛在夕陽的映照下彷彿流動着血光，
不，也許那就是鮮血也說不定，因爲它現在正奔馳在戰場上，殘肢斷臂、哀嚎慘叫，鮮血聚成的小池塘到處都是，馬蹄落下，總是能濺起那些散發着腥臭味道的液體。
站在一處山崖上，張孝能夠把整個戰場盡收眼底，可這不是什麼美妙的體驗。
在這不大的盆地裏，數不盡的人在廝殺，用刀、用劍、用手臂，甚至用牙齒，無所不用其極，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因爲更多的人已經死去，變成屍體
能夠看到這是戰鬥的雙方並不相同，他們穿着不同、長相也不一樣，一方穿着盔甲、拿着長槍、劍盾的白人，另一邊則是粗布長衫、裹着頭巾、拿着彎刀的黃種人，但他們儘管長得不同，卻都一樣兇惡，都在拼命的殺死對方。
他們不知道戰鬥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戰鬥多久，但奇怪的是沒有人逃跑，除了死人，所有人都在戰鬥。
這裏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殺戮、不停的殺戮，至死方休。
煉獄，張孝眼前的是真正的煉獄，而就在這樣的地方，那匹馬在奔跑着。
它在戰場上奔跑着，迎着夕陽，但並不唯美，反而可怖無比。
因爲它跑過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會更加瘋狂，它踩碎骨頭的聲音，就像是喪鐘在鳴響，人們瘋狂的攻擊彼此，甚至不再閃避、防禦，就算死亡，也要砍上敵人一刀，就算砍不了一刀，咬一口也好。
所有人都沉浸在瘋狂的戰鬥中，而只有那匹馬在奔跑在歡快的奔跑着。
張孝沒有看錯，那匹馬真的很快樂，藉助替身夢魘的力量，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那匹的感情，那是如此強烈的感情，就算整個戰場上的死氣、怨氣都遮掩不住。
不，那些戰場上的冤魂煞氣根本就像是這匹馬快樂的源泉，那濃烈的情感在不斷地吞噬這那些冤魂煞氣。
隨着它奔跑，吞噬的冤魂煞氣越來越多，這讓它越來越快樂也越來越快。
它享受着這一切，渴望着這一切，不知疲倦，沒有終結，好像戰爭就是它的使命，好像它就是爲此而生。
張孝看到了這一切，也猜到了這就是那匹馬神速的祕密，只不過，他現在情願不知道。
因爲如果他猜想是真的，那麼意味着他很可能已經猜到了那個騎士的身份，而那意味着他難以解決的大麻煩。
眼前的場景，速度的祕密，還有那位身隨異象的騎士，這一切都有着神祕的聯繫，只不過一開始張孝並沒有想到而已。
但現在，恐怕他想要不知道都難了。
果然，就在戰場上人越來越少，那匹馬的速度越來越快的時候，張孝注意到了一個人。
不知道他是從哪來的，但可以知道他在戰場的時間絕對不短，因爲當張孝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滿身鮮血，就像是從血海里走出來的修羅一樣。
能夠看到那人穿着一身彷彿是領主的盔甲，華麗又堅固，就算被鮮血染紅，也仍然完整；他拿着一把宛如彎月的長刀，肆意收割着戰場上還活着的人的生命，長刀劃過，人頭落地，他被鮮血染得更紅，但那把刀上卻沒有一絲血跡。
這個人是如此恐怖，就算戰場上那些活下來的、最強大的戰士，也無法遲疑他的腳步，無法給他身上添上一絲傷痕。
張孝就站在這不高的山崖上，看着那匹馬歡快的奔跑，看着那個人不斷地殺人。
終於，當那匹馬跑到那個人身邊的時候，他也殺死了最後的倖存者。
翻身上馬，那個人終於變成了張孝現實中遇上的人。
或者說那不是一個人，而是騎士名叫“戰爭”的騎士。
就在張孝看向他的時候，那明明應該只是記憶的騎士驟然轉過頭，看向了張孝
就好像他不再是過往的記憶，而是真正存在於此的人
貪心總是會有代價的，這一次，張孝將要面對的不再是一名跨越次元的入侵者，也不再是一段深藏記憶中的精神體，而是名爲“戰爭”的騎士。
末日四騎士
感謝書友「天易君」的打賞，謝謝資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