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微微一顫,蘇霓的腳步有了些許停頓,可很快又恢復正常。
彷彿他那句話從來沒存在過。
可她心裏那樣清楚。
陸長銘是生氣了的,身上帶着的冷厲氣息,她隔着老遠都能感覺到。
沒走出幾步,電梯便“滴”的一聲。
蘇霓下意識回頭,正好瞧見男人按下關門鍵。
那張清雋的面容,隨着電梯漸漸合攏的兩扇門消失在她視野裏。
……
“聊的好吧?我看莫雅薇的表現,陸大少爺這幾年應該沒少冷落她,保準是心裏還念着你。”
蘇霓搖搖頭,輕笑,“他失憶了的,你忘記了麼?”
“老太太的病房到了,你在外頭等我還是?”
蘇霓主動詢問她的意見,順便還朝某個方向努努嘴。
窗戶那邊站着一道人影,已是瞧着這邊許久,高大的身形站得筆直,身上散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我先進去了。”
正好病房門打開,申楠和醫生一起從裏頭出來。
蘇霓提步過去。
這邊桃枝卻快速朝窗戶那走去,腳下明明穿着高跟鞋,卻還能健步如飛。
很快站在那人面前,倏的擡起手抓住他衣領,“你還給我擺臉色?”
那人不理她,藉着身高將桃枝的手拿開,一隻手捏住她的,便讓她再沒有反抗的能力。
桃枝氣急。
“慕言之,你放手!”
他不放,似乎還覺得很有趣,捏着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側轉個圈。
再停下。
“慕言之!”
桃枝低吼,反手抓着他手腕,“你想分手就直說!”
男人微愕,立刻鬆開手掌。
那瞬間覺得自己這副表現約莫沒出息,手臂便還懸在空中幾秒。
忽的垂下。
“不就是讓你穿個衣服麼,不穿就不穿,我找別人還不成?你幹嘛就給我甩冷臉,我大老遠跑回來,就是讓你欺負的麼?!”
“我告訴你慕言之,你再敢跟我玩冷戰,以後就別想再見到我了……”
慕言之氣勢瞬間弱了下去,哪還敢擺臉色,只嘴角抽搐着,莫名的委屈,“我哪有欺負你。”
明明是她欺負他好吧?
兩人就在醫院吵吵嚷嚷的,可也沒人上前阻止。
這一整層樓裏,畢竟只住了那麼三五個人,互相間隔距離也很遠。
……
“是慕二和桃枝吧,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上個月。”
病房裏的氣氛比外人想象的要平靜太多。
蘇霓坐在一旁,手裏握着蘋果慢吞吞削着,那長長的眼睫垂落下來,在眼瞼處灑落一層厚厚的陰影。
她手裏握着水果刀,動作緩慢穩健。
身側是躺在牀上沒有半點動作的老太太,那樣蒼老的模樣,在病牀上躺着時,瞧着更要老邁。
“多事之秋啊……”
“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全都到了。”
老太太輕抿了抿脣,咳嗽了幾聲,“蘋果還是削的這麼整齊,以前就說,長銘娶了你是他的福氣。”
蘇霓連頭也不擡,手上動作也始終未停。
暖暖的日光從窗戶照射進來,被窗紗矇住了刺眼的光亮之後,便只餘下柔軟。
病房內格外安靜,兩人坐在一起,就好像再尋常不過的人家。
家裏的老人病了,晚輩來探望而已。
可各自懷着的心思,誰還能不清楚呢。
……
“削好了,還是切成片?”
得到老太太的點頭,蘇霓才尋了個果盤,默默的把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籤插了端過去。
老太太動作已經不太利索。
折騰許久才勉強坐好。
蘇霓把果盤遞過去,那隻顫抖着的手便緩緩地朝這邊伸過來。
拿牙籤插好一塊。
沒有放到嘴裏。
蘇霓挑眉,“怕我下毒?”
“不是。”
老人低笑,手指微微轉了轉,一雙佈滿皺紋的雙目緊緊打量着那塊蘋果。
許久,才緩緩地將之扔出去。
正好落在垃圾桶。
她擡起頭,笑容滿面,“沒牙,啃不動。”
“早知道就不辛苦你削了,這麼幹淨整齊,也別浪費。拿去給護工喫吧。”
老太太呵呵輕笑,交代清楚之後便緩緩地靠在枕頭上,很是疲倦的樣子。
“是我沒想周到。早知道,應該準備其他的纔是。”
“老太太今年九十二了,別說蘋果已經吃不了,就是精心烹製過的好飯好菜,也不知道還能喫多久不是?”
這話,總算說到了老太太心裏。<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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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便像是被戳中了痛處,聲音猛地揚起,面上的笑容漸漸斂起,“你哪來的膽子在我面前示威?”
“不過是處心積慮爆了個二十四年的舊案,就想扳倒我?”
“還是你以爲,我已經九十二,被警察叫過去問幾句話,就會害怕得一命嗚呼?!”
蘇霓聳聳肩,比起老人的激動和猙獰,她此刻模樣溫柔得不像話。
卻只微微彎下腰,姣好的面容落在她面前,眉眼便還清亮、明豔。
“老太太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哪能因爲這點小事就氣到?我只是偶爾會想,陸叔叔、我媽,以前也是很尊敬您的。他們死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到是你做的?”
“我媽一早就懷疑你,可大概未曾在你面前露出過什麼破綻吧。”
“那你呢?這麼多年過去了,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你心裏頭難道就沒有一點愧疚,沒有一點不安?!”
蘇霓說不出的激動。
原本就已經想好了的詞,到此刻說出來,卻驀地又被觸及到心中某處。
她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
老太太還躺在牀上,比起先前的鎮定,如今面上總算多了分慌亂。
可卻沒有任何着急的情緒顯露。
反而“咯咯”笑出聲,“你在胡說什麼,想調查就調查,扯到我兒子身上做什麼。蘇霓,你哪來的底氣敢懷疑我害死自己的兒子?”
蘇霓愕然,手指捏在兜裏,忽的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