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有些懷疑長兄是不是氣昏頭了。
謝珩站在清晨的寒霜霧氣裏,微眯着一雙丹鳳眼看他,嗓音微沉道:“容生行蹤詭祕,即便阿玹他們同在烏州城知道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謝萬金也不否認容生那廝確實是行蹤成謎,“但是……我回京之後就同他斷了聯繫,我也不知道他現下到底在不在烏州城啊。”
謝珩聞言,一時沒說話。
四公子一臉莫名地看着自家長兄,“你忽然找容生,要做什麼?”
謝珩瞥了他一眼,微微皺眉道:“你有法子能讓他到帝京來嗎?”
謝萬金聽到這話,越發地一頭霧水。
他打量了謝珩許久,忽然察覺到什麼一般,壓低了聲音問道:“長兄……你是不是真的……”
“廢話少說。”謝珩直接開口打斷了他,“就問你能不能把容生招來?”
謝萬金有些爲難,算算日子,容生說的兩個月已經過了,他這會兒很有可能已經不在烏州城。
而且國師大人自身都難保,怎麼來的了帝京城?
謝珩見四公子遲遲不開口,不由得擡手在他額頭上敲了一記,“說話。”
“他眼下怕是來不了。”謝萬金伸手揉了揉額頭,桃花眼裏浮現了幾絲憂色,低聲問道:“長兄,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身子不行了所以才……”
謝珩又賞了一個爆慄給四公子,冷笑道:“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想爲兄不行的?”
“這你可冤枉我了。”
謝萬金怕他再敲自己,索性往後一倒,整個人都往樹上靠。
他平日裏懶散慣了,這般姿態別有一種風流,懶懶地掃了一眼四周,內侍宮人們都離得挺遠,聲音放輕一些,那些人便聽不見他們兄弟兩說話。
四公子低聲道:“長兄若是沒事,找容生做什麼?喫飽了撐的,想尋個消遣,也一定要找他啊。”
謝珩袖下的手輕攏成拳,“眼下還無事,但是昏迷過這一次,難保沒有下回,找容生來,只是以防萬一。”
謝萬金聞言,唰的一下站直了,正色道:“長兄,這樣的話,你還是留着騙阿酒吧。”
謝珩一時無言。
他這會兒忽然理解三公子平日爲什麼不愛說話了。
家裏有謝萬金這樣的弟弟在,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可惜四公子不知道自家長兄在想些什麼。
他很是語重心張地同謝珩道:“長兄,你同我說實話,若是真的不行,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爲你去把容生找回來。”
“那倒不必。”謝珩微微挑眉,覺出了幾分意味來,語調微緩道:“若是要上刀山下火海那麼辛苦,那你就別去了。”
謝萬金頓時:“……”
謝珩沒有同他多說的意思,轉身就走。
四公子連忙撲過去拉住了他,語速極快地說道:“這不就是順口一說的事嗎?長兄怎麼還當真了呢?”
謝珩只說了一個字,尾音微微拉長,轉身看他。
謝萬金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長兄的事,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事,不管用不用得着,人我一定給你帶回來。”
“嗯。”謝珩擡手拍了拍四公子的肩膀,“去吧。”
“遵旨。”
謝萬金有模有樣地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可他沒走幾步,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一般,轉身問道:“那長兄打算什麼時候同阿酒說實話?”
謝珩眼角微挑,反問道:“我對她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
“這……”
謝萬金自認臉皮極厚,但是在自家長兄面前,好似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他站在原地,神色有些糾結道:“你要是真這麼有底氣,就不會藉着去議政殿的由頭,把我拎出來偷偷說這事了。”
四公子越說聲音越輕,到後邊就像是自言自語了。
偏偏謝珩耳力極佳,聽了個一字不漏。
他負手而立,衣袖被風吹得翩翩浮動。
謝珩光是想到阿酒,眸色便不由自主的變得溫柔了幾分,他迎着晨光擡頭看天邊朝霞,緩緩道:“說不準的事,何必說出來讓她擔心?”
謝萬金低聲道:“你也不怕到時候你真出了什麼事,嚇壞了阿酒,長兄……你是不知道,阿酒昨日急成了什麼樣……”
“你能不能盼着點長兄好?”謝珩開口打斷道:“找容生來只是以防萬一而已,現在讓她知曉,還不知要愁到幾時。到時候我什麼事都沒有,反倒把她愁壞了,那可怎麼好?”
“算我多嘴了,成吧?”
四公子有些酸溜溜地擡手摸了摸下巴。
這媳婦兒是掌中嬌。
弟弟就是路邊草。
這也差得太遠了。
這話他沒說出口,但是全寫臉上了。
謝珩眸色悠悠看着謝萬金,緩緩擡手,還沒碰着他。
四公子就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他邊跑邊說:“辦正事片刻也耽誤不得,我這就去了!”
已至臘月,這天也越發冷了。
謝萬金出宮路上卻跑出了一身的汗,乘馬車回謝府的路上,忽然下雪了。
狂風攜着雪花徐徐撲進了車窗。
四公子掀開車簾,伸手接住了幾片雪花,看着融化在掌心的晶瑩水珠有些失神。
幾許冰涼滲入肌膚,讓他越發頭腦清醒。
這一清醒,就容易想到某個人。
謝萬金琢磨着容生現下到底是在烏州城,還是獨自啓程去了寒川。
他現在傳信讓青衣衛們攔住他,是否來得及?
又或者,自己今日啓程趕往烏州,能不能追上他?
四公子顛來倒去的想着,馬車就行到了謝府門上。
車伕勒馬,回頭道:“四公子,到家了。”
“好。”謝萬金應了一聲,便掀簾而出。
他剛下了馬車就瞧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挎着藥箱坐在臺階上。
那人一見四公子,當即起身道:“你可回來了,老夫都在這等了你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