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嬌寵攝政王 >第966章 你以爲我是什麼
    謝玹從未見過如此尖牙嘴利的葉知秋,好似恨不得把一字字一句句都變成刀劍往他心口上扎。

    她從前都是懶得說這麼多的,講什麼都不如直接幹一架,能用拳腳解決的事用不着唧唧歪歪的。

    率直爽朗至此的姑娘,找遍整個大晏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這樣的葉知秋,唯獨對他格外地有耐心,連說話時嗓音都比對着旁人的時候要溫柔許多。

    只是現在,她傷了心,不願意再對他有什麼不同,彷彿說兩句刺耳的話,就能把彼此的距離推到最遠,再不必有什麼瓜葛。

    “我昨日……”謝玹原本可以開口解釋的,可說了幾個字就止了聲。

    因爲他忽然發現,其實葉知秋說的沒錯。

    他昨天是嗓音啞得發不出聲音來不假,可以前有過那麼多次的相處,明明很多次都可以對她好一些的。

    那時候的葉知秋多愛笑啊,他多說個隻言片語的,就夠她高興好半天的。

    可他卻那般吝嗇,連同她多說一句都不願意。

    謝玹壓下滿腔劇痛,啞聲道:“我不是怪你裝作不知道,我只是……”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微頓後,又強撐着發出聲來,“我只是怕你不認得我了。”

    葉知秋在暴雨山洪裏救人,是往生死關裏走一遭,誰能保證她除了眼睛受傷之外,還有沒有傷到別的地方?

    謝玹雙目泛紅地看着葉知秋,“也怕你明明認得我,卻裝作不認得……”

    “你……”葉知秋忽然有些眼眶發酸,強撐着硬聲道:“你還是別說了。”

    她生怕被謝玹看見自己眼中的水光,連忙擡頭望天,有些自嘲地笑着說:“你從前不願意同我多說其實一點錯都沒有,瞧瞧,你現在願意說了,好不容易說了這麼多,可我一句都聽不懂,有什麼用?”

    其實這幾年葉知秋也讀過不少書的,她喜歡的人學富五車、才冠天下,十七歲便蟾宮折桂,羨煞天下文人。

    她自然也不能一直做那個粗魯無理不通文墨的山大王,出口成章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可花前月下的時候憋一兩句打油詩,燈會同遊時一起猜猜謎底,這點墨水怎麼也得有。

    大抵是真的做不了一路人吧。

    謝玹方纔說的那些話,分出來每一句她都能聽懂,可湊到一起從這個人口中說出來,她忽然就聽不明白了。

    謝玹怔了怔,急聲道:“從前、從前我不是不願同你說,這麼多年來,從沒人像你這般待我,我以爲、沒人會真的喜歡我、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張尚能入眼的皮相之下是個什麼怪物……”

    我不敢信真的有人會滿心滿眼都是我,不敢信有人會長長久久地喜歡我,甚至連同人多靠近一些都被怕被發現自己身上的異樣……

    沒有的東西若是一直沒有也就罷了。

    可擁有過,再失去,卻是不能忍受的。

    朝堂上“妙句書華章,冷語斥羣臣”的年輕首輔,此刻竟說得語無倫次,露出了緊張而慌亂的神情。

    可惜此刻沒有旁人在場,葉知秋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如此平生僅見的場面,竟無人有幸得見。

    “何必這樣爲難自己呢,謝玹?”葉知秋看不見謝玹有多緊張她,只是聽他雜亂無章地說着那些話,便覺得自己這事幹的真夠強人所難的。

    山大王強搶了壓寨夫人,還得由着她撞牆懸樑以證清白不可辱呢。

    謝玹也是真的命不好,遇到她這麼個難纏又麻煩的。

    以前是明知道謝玹不喜歡,還非要厚着臉皮往他身邊湊。

    如今好不容易離得遠了,兩不相擾能鬆口氣,又拿死了瞎了的事折騰他,看把好好一個高高在上身不染塵的首輔大人折騰的,還要受累編扯出這些他自己都不信的話來哄她。

    硬生生把這麼個舌戰羣儒、口吐蓮花之人逼成了字字磕巴。

    真是造孽!

    葉知秋越想越覺得心裏難受地緊,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起來。

    她生怕自己撐不住會暈過去,連忙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搶在謝玹繼續說之前開口:“其實你一點錯都沒有,根本就用不着勉強自己來同我說這些話。”

    葉知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她以爲是笑的弧度,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灑脫一些,釋然一些,“不過就是你不喜歡我而已,多大點事啊?世上的人千千萬萬,看不對眼的多了去了,年少情深還會走到勞燕分飛呢。何況是我這般一廂情願的,早就該識相地走遠些纔對。”

    她說着漸漸緩過氣來,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道:“那誰說還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來着,除了你不喜歡我之外,我這輩子其實還挺如意的。”

    葉知秋笑了一下。

    這次是真的笑,只是難免帶了幾分苦澀。

    她仰着頭,早已經看不見藍天白雲,眼眶卻蓄了水光。

    她拼命掩飾真實的情緒,儘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瀟灑大氣一起,繼續道:“在寨子裏的時候,雖然窮但是兄弟們都很好,誰也沒苦着我,後來跟着小主上去了帝京,深仇大恨得報,還封了侯,別的姑娘都被困在閨閣裏繡花撲蝶背女戒,我可以如同男兒一般騎快馬、飲烈酒,縱橫沙場,槍挑列國名將也少有敗績,放眼天下女子,有幾個能如我這般快意的?”

    謝玹沉聲不語。

    葉知秋這些年過的快意是真的。

    刀口tian血生死置之度外,不知道哪天會去見閻王也是真的。

    葉知秋說完好一會兒也沒聽見謝玹說話,不知怎麼的,有些悵然若失,同時竟還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只是前者太微弱了,她輕而易舉就其忽略過去了。

    這樣的謝玹纔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沉默寡言,冷靜自持,絕不會失態地胡言亂語。

    “還有……”葉知秋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忽然補充道:“阿回說了,我的眼睛能治好,我只是暫時失明,不會一輩子看不到的,如果你是覺得我瞎了太可憐需要人照顧才善心大發,想說幾句我以前想聽的來安慰我,真的大可不必。”

    謝玹眸色幽深地看着葉知秋,嗓音嘶啞卻又字字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你的眼睛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他說的太過認真且篤定。

    以至於葉知秋都覺得他似乎完全沒意會到自己爲什麼要說這個。

    謝三公子心思何其縝密,旁人一句話,他都能琢磨出百樣心來。

    偏偏這時候,他不琢磨了。

    葉知秋在心下暗暗嘆了一口氣,無奈地一笑,“其實我並不想治眼睛。”

    謝玹顯然沒料到她心裏是這樣想的,愕然問道:“爲何?”

    葉知秋就等着他問這個,緩緩道:“你我之間走到今日這般,全因我這雙眼睛好美色而起,也算是害人害己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有時候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老天爺看我這雙眼睛平白惹出了這麼多麻煩,才讓我變成瞎子的?”

    “休要胡說!”謝玹雙目發紅,強行嚥下涌上喉間的腥甜,啞聲道:“不是這樣的。”

    葉知秋自顧自道:“其實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眼前人是美是醜我也不知道,自然也就無需在意了。對了,瞎過這麼一次,等到恢復之後,我再看你應該也就同旁人無異,到時候就再也不會老是偷看你,惹你不快,謝玹。”

    她喚了謝玹一聲,聲音變得有些溫柔,“你該高興纔是。”

    “我高興什麼?”謝玹嗓音實在是低啞,這話說的如同在自言自語一般。

    葉知秋也就是同他離得近,才勉強聽清了。

    片刻後。

    謝玹忽然爆發了一般,提高了嗓音,近乎嘶吼:“我有什麼可高興的?”

    葉知秋被他吼的一怔,不由自主地就往後退去。

    謝玹再擡頭看她的那一瞬間,眼神晦暗如幽海,彷彿撕破了那層冷若冰霜的表象,第一次在陽光下露出底下那個偏執而陰鷙的自己,就這樣踏着積水和落花一步步逼近她,“你想以後看我同常人無異?想一點也不在意我?”

    葉知秋雖然看不見他此刻的模樣,卻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不斷地後退。

    謝玹眼看着她要撞到樹身,當即伸手托住了她的背部,手背抵着粗糙的樹皮,掌心卻接觸到了葉知秋身上的溫度。

    枝頭繁花齊刷刷落下來,撲簌在兩人身上。

    謝玹把葉知秋圈在自己懷裏,然後微微低下頭,溫熱的脣輕輕擦過她的眼睛。

    分明是旖旎無比,溫情脈脈的情景。

    葉知秋卻有些戰慄,漸漸地,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她總覺得這樣的謝玹太過陌生,好似全然變了一個人。

    謝玹垂眸看她,低聲道:“這麼多年,我拒人千里,我甘於孤寂,我走一步算百步……”

    他的脣貼在她耳邊,近乎情人低語一般,說的卻是,“爲的就是所有事盡在掌握之中,永遠不在人前露出現在這個樣子,可你把我的一切都攪亂了,卻想瀟灑從容地抽身而退。”

    謝玹怒極反笑,難掩眼底偏執癲狂,“你以爲我是什麼?你說喜歡就喜歡,說不喜歡就能不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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