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歌當宋 >第三百二十二章錦衣之下
    又是一場大雪,遮天蔽日的飄下讓整個東京城穿上了白衣,銀裝素裹的模樣更顯皇城的偉岸。

    在這宮牆之後,年輕的皇帝有些無聊,眼看着就要年關了,朝臣們上的劄子都少了,無所事事的他多半是在資善堂中渡過的。

    這段時間大娘娘命孫奭前來授課,老先生治學嚴謹一點也不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連午休的時間都在看書,總說:“時光易逝,越老越要珍惜。”

    可他此舉被大娘娘瞧見,便也讓自己在邊上陪讀,好些時候困頓了也不敢閉眼,總沒有葉安授課的那般輕鬆。

    想到葉安,趙禎不禁對着高大的宮牆長嘆一聲:“你說大雪之後便帶着朕一起賞雪玩雪的,到現在也不入宮,害的朕每日被孫先生折磨!”

    陳彤站在邊上聽着官家的埋怨笑了笑:“官家,葉候最近忙着成婚,婚期將至也脫身不得,聽說還和王制侍清剿左第二廂的無憂洞賊人嘞!”

    “嘿,他便是在外面過得舒坦,終究是有趣的,這是朕隨意不得出入宮門,要不然也要看看被人稱作污爛人的無憂洞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官家,您是天子,這話可說不得!”

    陳彤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又道:“娘娘是不允奴婢在您面前多嘴的,這便忘了去,官家恕罪啊!”

    趙禎瞪了他一眼:“朕自是不會去大娘娘面前埋怨,你也莫要擔心。”

    陳彤趕緊笑道:“官家對對奴婢這個蠢笨的總是多多寬容…………”

    趙禎搖了搖頭:“你不是蠢笨,你是得了葉候的照拂,當朕看不出來?家中有事便可對朕說,何必去尋葉候?”

    撲通一聲陳彤便跪下道:“奴婢該死,不該與外臣幫忙,可家中的兄弟做了小買賣,欠下了長生錢,奴婢不敢對外人說,只能尋葉候幫忙…………”

    “朕把你當做親近之人,以後莫要這般了,若是還需錢財,朕那有些東西可給你…………”

    “謝陛下,但……葉候已經把愚兄的債務給接了過去,陳彤萬萬不敢拿官家的東西!”

    瞧見手擺如同車輪的陳彤,趙禎無奈的嘆道:“朕是不是連收買人心這件事都做不好,拙劣嗎?”

    “一點也不拙劣!”

    翻了個白眼,趙禎看着飄雪的天空:“朕是天子,卻被高牆所隔,尋常的事情也不如他人,那朕到底是個什麼人呢?!”

    陳彤躬身向後站了站不敢說話,此時官家的模樣有些奇怪,看着有些惆悵,又有些憤怒,甚至有些嫉妒似的…………

    “官家,葉安給您講了帝王之道,但終究還是循序漸進,您問的問題不光是帝王的問題,也是尋常百姓會問的問題,自己到底是什麼?爲人意義何在?”

    孫奭不知從何時站在邊上的,嚇的陳彤不敢言語,瞧見這位老先生根本就沒關注自己,便趕緊走到了門廊之下,不敢靠近這兩位君臣。

    “先生,那您能給朕解惑嗎?”

    孫奭搖了搖頭,伸手扶起執弟子之禮的趙禎道:“葉安有大才,但他的學問更多的是家學總結,老臣雖是儒者,但也是從先賢的經史子集中學的一知半解,不敢與官家解惑,這其中的奧妙還需官家自己琢磨揣度。當然,若是葉安進宮講學,官家也可問他……但,恐怕與老臣所說不會有多少差別的。”

    趙禎微微點頭,其實他覺得自己可以去問大娘娘,但這種事情又不方便問出口。

    “聽說葉安要與陽城縣君成婚了,不知朕可否去看看?”

    孫奭大駭,隨即便瞧見趙禎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隨即啞然道:“官家又在捉弄老臣,雖說去不得,但終究能以官家的私物賜下,也算是相贈豈不別有風趣?!”

    趙禎搖了搖頭:“已經給他寫了字,若是在再賜私物,怕是會被朝臣詬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

    啪啪啪………………

    孫奭的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擊掌而贊:“官家學問又有精進,臣爲官家賀!但……還是該送這小子些東西的……”

    趙禎奇怪的看着孫奭,疑惑道:“既然先生贊同朕的說法,爲何又要南轅北轍的讓朕送他東西?”

    孫奭笑了笑:“他葉安現在要的就是不均,不安!您要讓他成爲您的孤臣,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葉安是得了聖眷的,如此他孤身一人在朝中無有助力,才能成爲您隨意用的臣子,拿捏的住!”

    趙禎反覆第一次認識眼前的孫奭,沒想到他堂堂大儒居然能說出如此“老謀深算”的話來,而且還是對葉安這個“忘年交”下手。

    “先生此舉頗有陷葉安於危地啊!”

    孫奭笑了笑:“老臣這是在幫他,老臣斗膽問官家,您與葉安見過幾次?認識了多久?”

    趙禎揚起腦袋想了想:“大抵也兩月有餘了,之前每日授課…………”話說一半趙禎忽然愣住,隨即便看到孫奭頗有深意的笑容。

    “官家,葉安五個月前纔出現在陽城縣,與觀妙先生一同下山,之後便遇到了河南府的旱蝗之災,於是他便以一枚頭面作伐,平白的得了兩個王家的賞識,王淵賞識其才華,舉薦爲資善堂伴讀,而王皞亦與其交好,不惜把女兒嫁他,但他卻敢拒婚與當朝相公的家弟,官家知道爲何?”

    趙禎想了想道:“因爲他才學廣博,自視清高?哦,或是不想與朝中勢力攪和在一起?”

    孫奭欣慰的看着眼前的趙禎,摸着下巴上的鬍子笑到:“官家果然聰慧。”

    “可他葉安當初不過是個剛乾活下山的小道士,如何能有這般的魄力?”

    孫奭微微搖頭:“非也,因爲他有底氣,土豆和地瓜這兩樣祥瑞在手,拒絕了宰相家弟的提親,卻能以釀酒之法與其合作,甚至以土豆和地瓜作爲穩固之間關係的手段,這小子從一開始就沒把王家當回事,甚至連王曾在他眼中也非大勢!看似左右逢源,實則脊樑骨硬的嚇人,初入東京城便敢於佛門交惡,甚至於宗室交惡,若是沒有手段怕是早已不知在何處了。”

    聽了這一席話,趙禎緩緩的扭頭盯着孫奭:“他爲何如此呢?!莫不是遼朝…………”

    孫奭哈哈大笑:“官家,他葉安不是有意得罪佛門和宗室的,而是他骨子裏的傲氣,老臣與他坐而論道,此子便能與老臣在氣勢上分庭抗禮,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話有多麼咄咄逼人,彷彿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世間真理,不容辯駁,和他交談您會不自覺地相信他的話,認爲是在和一位最值得信任的人交談,無論敵友皆會有這般的感覺。”

    趙禎猛然擊掌道:“沒錯,先生說的極是,朕在他授課的時候常覺得自己是一竅不通的孩童,而他葉安說的都是鑿鑿之言,但好似他說的都是對的…………”

    孫奭輕輕的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微微點頭道:“沒錯,他說的就是對的,那日老夫請他與藏書小樓中談論許多,雖然心中不服,但待其走後緩緩推敲卻發現,他說的道理看似天馬行空,可……終究是經得起推敲啊!所以老臣才說他家學驚人,學問廣博!正是有了這份才學,他才能如此傲然於世,才能不懼任何人的威脅,即便是大相國寺又如何?即便是宗室又如何?可這樣的人若是沒有官家的保護,若是沒有聖人的關照,他也會如同飛星過空,消於寂滅。”

    雙手相疊,趙禎躬身向孫奭一禮道:“朕知曉先生的用意了,先生果然是在幫葉安,也讓朕看到了他的重要,朕知曉該如何了…………”

    孫奭微微點頭,躬身還禮道:“官家聰慧老臣歎服!他能幫官家走的更遠,老臣便是告老還鄉便也放心了!”

    “先生要辭官回鄉?!這是爲何?朕…………”

    孫奭笑着打算趙禎的話:“官家,老臣老了,在東京城中見識到了葉安這般的人物,終究是放心了,老臣能給官家講的都是書上的道理,先賢的道理,而這些道理唯有活學活用纔是最妙的東西,否則講了也是死物,不值一提!官家需要的是他葉安這般,能把才學運用到治國之中的,用在商賈之道上的,他纔算是人才喲!”

    趙禎皺眉道:“爲何先生如此推崇他葉安?!”

    孫奭躬身一禮便告退,一隻腳跨出資善堂後院的垂花門才道:“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這話雖假,大,空!可他葉安興許能做到…………官家若想開萬世基業便用他,若沒有這顆心,最好是罷黜他,甚至是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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