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歌當宋 >第三百四十九章最重要的“尊嚴”
    陳彤一陣風似的跑了,他沒想到簡單的歲幣談判居然會牽扯出如此多的陰謀和手段,稍有不慎便會中招。

    此時的陳彤才知道,原來葉安的所作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並非是盲目應承下遼人的無理。

    其實從一開始,葉安早早的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遼朝的文書纔是他們的殺手鐗,想要玩文字遊戲,這對葉安來說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

    即便是他沒有注意到,大宋的文臣們也不會忽略,漢家王朝延續數千年,對文字上的造詣和重視不是外族能夠相比的。

    葉安甚至覺得這就是韓崇安故意留下的陷阱,作爲漢臣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宋人對文書的重視,尤其是遼朝的文書便更是如此了。

    政事堂中氣氛詭異,原本還處之泰然的王曾雖坐在椅子上,但整個人都有一種衝出去的模樣,至於呂夷簡則是更加坐不住,在政事堂中來回踱步。

    王曾和呂夷簡勃然變色,而葉安卻道:“原本是十萬貫錢,二十萬貫絹帛,現在卻變成二十萬貫錢,二十萬貫絹帛,多要了十萬貫的錢財,但在絹帛上卻能有商談的餘地,但一個貢字便讓我大宋顏面盡失,長生猜測此乃遼人的緩兵之計!”在王曾和呂夷簡看來,錢財已經無所謂了,就是這一字之差卻是萬萬不能接受的,即便是大宋與遼朝之間互爲兄弟之國,但貢可就不一樣了。

    葉安再次躬身道:“兩位相公,長生不才稍加揣度,遼人此舉乃先發制人,以加倍歲幣亂我國朝之心,在這歲幣翻倍之下,若未能發現其中的不妥自然讓遼人着實了納貢之實,若是發現不妥,也可再爲推脫,乘機斂財!”

    呂夷簡摸着下巴上的鬍鬚在政事堂中走了幾步轉頭望向葉安道:“你這是打算一次給足遼人所提的要求,讓其措手不及,再用此舉施壓遼朝使團讓其不得不改?!好!妙!妥當!如此看來你看似無用的酒水之權,倒是畫龍點睛讓遼人捉摸不透了!”

    該說的話都被他說了,王曾只是坐在邊上微小點頭,開口打斷了呂夷簡道:“但長生啊!遼人狡詐奸猾,你且要萬分小心,也不知他們的退步之地在何處。”

    葉安皺眉道:“依我之見,當是在納,爲交付之意,但其中還是有些下位於人…………”

    “那長生以爲用何字爲上?!”

    被倆個大佬齊齊的盯着,葉安有些不好意思道:“葉安以爲當以予爲上!”

    呂夷簡已經坐下再次恢復了相公的氣度也對夏竦問到:“子喬多才學,通經意,你覺得這予字如何?”

    夏竦剛準備起身便被呂夷簡揮手示意他坐下,拱了拱手才道:“甚好,《詩經小雅》:“君子來朝,何錫予之。”予字甚好,甚好!”

    雖然是好,但接下來就要想着如何同遼人周旋,把這個字敲定,徹底粉碎遼人在禮法和氣勢上壓過大宋一頭的辦法。

    多給遼人十萬貫這是葉安應下的事情,現在看來韓崇安其實是在聲東擊西,用多一倍的錢財來分散大宋的注意力,暗渡陳倉的把“貢”字加進文書之中。

    既然多給了錢,那就必須要換回等價甚至是超額的回報,葉安還從來沒有做過虧本的買賣。

    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把場子找回來,在葉安看來,無論是王曾還是呂夷簡,兩人都把這件事看得很重。

    除了苦笑還能如何?一切的根源並不在字面上,而是在於大宋以及宋人那顆脆弱的自尊心。

    太宗三次北伐,三次慘敗而歸給大宋軍民籠罩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而太祖開國時留下的宋軍精銳折損消耗的幾乎殆盡,且謀劃多年未能成事,對大宋的經濟也造成了重創。

    民心這東西看似不存在,但事實上卻是無處不在,國家的信心就是由升斗小民的心性聚集起來的。

    否則太宗想要擴大皇宮禁中,因百姓死活不願搬遷而作罷?!若是拿下燕雲看看?爲了收拾攏絡民心,太宗花費了不少的心思,但都無法彌補他北伐失敗對在百姓心中留下的創傷。

    以至於現在宋人只要聽聞契丹人在北地有什麼活動,便立刻風聲鶴唳,甚至覺得難以力敵遼朝!

    這種想法一旦根深蒂固,便逐漸的成爲難以撼動的事實,就像是小象腳上的繩索,即便是等他長大能夠輕而易舉的掙脫束縛也不會去主動這麼做。

    澶淵之戰便是一個最好的例證,堂堂漢家君王,大宋的皇帝,居然怯戰到了要宰相用逼着上戰場的程度。

    當然真宗皇帝也是有些膽氣的,否則皇帝不願上戰場,誰又能逼着他去呢?!

    文書上的一個字雖然稍顯不尊重,但若是換做唐時,自己怕是當場就能把文書拽在韓崇安的臉上,但現在卻要斤斤計較,使出各種各樣的手段來想辦法獲取更多利益。

    唐朝怕是從來沒有向外朝繳納過歲幣,都是別人向唐朝繳納歲幣吧!

    葉安坐在座位上不說話,王曾則是與呂夷簡商議着如何讓遼朝接受大宋“予”字而不是“貢”字。

    這一幕在歷史上發生過,雖然不是葉安自己,但他卻知道當時遼朝並不接受大宋的“予”,而是執意要求用“納”。

    看着兩人因爲一個字而討論的鄭重其事,邊上的夏竦也在貢獻着自己的聰明才智,葉安歪了歪僵硬的脖子緩緩起身道:“兩位相公若是別無他事,長生便告辭了,待明日商談時,葉安便與遼人據理力爭,眼下是如何把多出的十萬貫掙回來纔是要緊!”

    夏竦笑着用手指了指葉安道:“葉侯現在還想着那十萬貫,此時十萬貫以無關緊要,若是能賺回來最好,若是賺不回來也罷………………當今要緊的是如何讓遼人接受咱們的提法!”

    看着夏竦一副爲國爲民的表情,葉安就想一拳頭砸在他的臉上,即便是面對韓崇安他心中也沒有這般大的憤怒。

    呂夷簡彷彿看出了葉安心中的忿忿不平,微微嘆了口氣起身拉着葉安走向門口道:“既然在別人面前做了局,便莫要被識破,回去好生歇息,明日商談之前老夫會告訴你該如何的!”

    能被當朝相公這般的送出政事堂,葉安也算是受到了重視,呂夷簡微微苦笑道:“少年人有血性是好事,壯志當凌雲,雄心沖霄漢就該是這樣,但眼下大宋打不了,也不能與遼朝打!養精蓄銳之後再動手也不遲!”

    葉安當然知道呂夷簡的意思,他不想和遼朝起任何衝突,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最好宋遼兩國之間就一直保持這樣的關係最好。

    就這麼耗下去,總會有一天一方耗不住,撐不下去自己倒塌掉。

    葉安真想給眼前的老倌一個大大的“贊”,還真的是這樣,遼朝不是倒在大宋的手中,而是倒在了女真人的鐵蹄下,宋人甚至分了一杯羹,只不過這杯羹也很快成爲致命毒藥,葬送自己!!

    “長生知曉了,這便告辭!”

    葉安說完便衝呂夷簡行禮,也順帶着衝着門內的王曾一禮,見王曾滿意的頷首點頭,葉安就知道老傢伙果然在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生怕呂夷簡成功拉攏自己。

    夏竦沒有離開的意思,葉安也不打算等他轉身便從政事堂的大門出去,在宮中內侍過來之前恨恨的衝着政事堂門口的狻猊石當啐了一口!

    和自己猜測的一樣,果然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尊嚴”給吸引了過去,完全忽略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誰說榷酒之權不重要?今年歲幣用十萬貫買了榷酒自由之權,明年就能買下其他的通商之權,這個時代的貿易保護可要比後世更加可怕。

    皇權高於一切,只需要皇帝一句話,大宋的酒水在遼朝便毫無生機,但有了些在往來文書中的條文,那便是皇帝也要顧及自己的臉面不能輕易違反。

    商業的口子一旦打開,這對往後傾銷商品來說實在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啊!

    自己不是要一個酒水之權,而是要一個先例,要一個可以對遼朝發動貿易戰的有利武器啊!!

    此時的葉安只能暗道一聲:素質不足與謀,不足與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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