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歌當宋 >第三百八十二章河西的祕密(下)
    簡單的用茶過後,孫復也不發問,只是在看李放羊一家的生活。

    秦釗本打算介紹,卻被他所阻止道:“老夫便是要看看河西農人是如何生活的,你莫要開口,也莫要讓他們做什麼給老夫看。”

    秦釗微笑着點頭應下,他還巴不得少費口舌,看了一眼小院中的石桌子便笑道:“那先生自便,學生還有公務,便在此處處理,您看您的,若是不解便可招呼發問。”

    孫復點了點頭,也不管秦釗在幹嘛,便湊到李放羊的邊上道:“老弟也莫要在意我,尋常作甚便作甚,權當我不在便是。”

    李放羊笑了笑:“這話說的,您這位大先生在,怎能當您不在?不過要說尋常嘛!這個時辰該去聽課了,最近農閒,可不敢誤了勸農官的講課嘞!”

    說完李放羊便招呼家裏人出門,孫復定睛一看,竟還有他婆娘趙氏。

    因秦釗在石桌上辦公,他便門也不鎖的離開,孫復晃着慢悠悠的步子緊隨其後,對於他來說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新奇,全然不似東京城外的莊子,農戶。

    祖無擇倒是留在院中,他瞧見秦釗在辦公便好奇的湊了過去,繼而便一動不動的定住,他哪裏見過河西的文案工作。

    所有條目清楚的分爲一二三四的列舉出來,並且書寫方式也是大不相同,不是從右往左的數着書寫,而是從左往右橫着書寫。

    一篇看似是文章的東西,裏面卻包含了大量的信息,並且每個信息都表明了出處,保證有據可查。

    這樣嚴謹的文書看的祖無擇大爲驚奇,但最終確定,在文書這一塊河西的方式纔是最好的,能最大程度上的減少推諉,虛假,以及出處不明。

    就在他忍不住誇讚秦釗時,秦釗卻笑道:“這算什麼?我這文書只能算是一般,你可沒見過衙門裏旁人的文書嘞!”

    祖無擇以爲秦釗是在自謙,誰知當他看到一份商貿司交給秦釗的文書後便徹底傻眼,上面的許多東西他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回輪到秦釗奇怪道:“按理說侯爺在朝時已推行這般的圖表文書了,聽聞三司早就採用,爲何你不曾見過?”

    祖無擇一時語塞,但在秦釗奇怪的目光下只能硬着頭皮道:“我也是聽說,三司之前確實用的侯爺這法子,可後來有人覺得太過花哨,遠不及之前的文書來的簡單易懂,便又舍了這法子……”

    秦釗恍然大悟,隨即笑着點頭道:“確實,若是以前的文書之法用的習慣了,這新的圖標法確實看的不舒服,但若是習慣了,反倒是回不去從前,只能說是換上了這新的文書之法後,有些人便難以推諉,更利於考校官吏,範公新政時應是主推過,但眼下……呵呵……”

    “人亡政息”用在這裏並不合適,畢竟范仲淹還再,只是他的改革被推翻後,所有的政策也就跟着被推翻,矯枉過正終究難以避免。

    秦釗的話讓祖無擇變得尷尬,明明兩人在身份上都算宋人,也都是官員,可現在卻如同異域,雙方制度間的好壞也成爲比個高低的標準,這讓他尷尬無比。

    人嘛!總是難以承認別人比自己強,別人家比自己家好的。

    相較於祖無擇的尷尬,此時已經在打穀場上“聽課”的孫復纔是最爲尷尬的,因爲他發現自己完全聽不懂前面的人在說什麼!

    這種聽不懂只是不理解,就像是一位先生在講學,自己半途加入後完全不知前面講了什麼,也不知現在的話又與前面的內容有何關聯。

    其實非是孫復的知識出現什麼問題,他幼年家貧,父親早亡,田間地頭的農忙沒少參與,在聽了一會後他才明白,前面的這位先生講的是農桑之事。

    勸農官在大宋也並非沒有,或者說從秦漢開始,無論哪個王朝對勸農這件事都非常上心。

    但不同的是,河西勸農官所講的內容卻極其豐富,甚至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每年的墒情查看,預測便不說了,那在河西農人看來都是最基礎的東西。

    人家現在講的是農書!

    沒錯,就是農書,歷朝歷代的農書,其中最早的居然有中所記載的春秋時期的農書。

    其中《神農》、《野老》乃是戰國時的農書,早已佚,別說是市面上,便是在大宋皇宮的藏書所在崇文院,祕閣中也沒有。

    但這位先生卻一遍又一遍的提及,而《呂氏春秋》中的《上農》、《任地》、《辯土》、《審時》四篇,也是他今日授課的內容。

    孫復震驚的發現,自己在這裏不是在聽農學,而是包含了治國之道與農桑之道結合的產物。

    因爲《上農》根本就不是講給農人聽的,而是講給歷朝歷代統治者聽的東西。

    “古先聖王之所以導其民者,先務於農。民農非徒爲地利也,貴其志也。民農則樸,樸則易用,易用則邊境安,主位尊。民農則重,重則少私義,少私義則公法立,力專一。”

    孫復已經閉不上自己的嘴巴,這些東西農人能聽得懂?

    誰知這勸農官卻笑道:“李放羊,你且說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上古聖王之所以能夠教導百姓,因爲他們致力於農,使百姓從事農耕,不光爲了土地,而是爲了重視他們的思想。百姓務農就會質樸,質樸就容易治下……少徇私誼,公法就確立了,精力也就專注在農事上了。先生俺說的對不?”

    勸農官大笑道:“對,對的很嘞!這就是爲何咱們河西如此重視農桑的原因,百姓有地種,有糧食產出,自然咱們的生活就便好了,就安定了,律法也就有人遵守是不是這個理?”

    “是嘞!”

    一羣農人笑着應答,但邊上的孫復卻一點也笑不出來,這還是給農人講如何種地的勸農官嗎?

    除過《上農》以外,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這位勸農官才進入正題,真正的開始講解《任地》、《辯土》、《審時》三篇文章。

    而這後三篇講的纔是農業技術,內容涉及土地利用、農田佈局、土壤耕作、合理密植、中耕除草、掌握農時等,並提出種莊稼要處理好天、地、人的關係,強調在掌握天時地利的基礎上發揮人的作用。

    其中有許多農學知識孫復都是第一次聽說過,還有如何通過嘴巴嘗一口土地的味道便分辨出鹽鹼情況的,這更是讓他聞所未聞。

    但那位勸農官卻拿出了三個布袋子,裏面是三種土,讓在場的農人用他剛剛教授的方法自己試一下。

    孫復當然也試了,那勸農官早已瞧見了他的不凡,笑着道:“這位一看便是讀書人,剛來來的河西吧?耕讀傳家?”

    孫復笑道:“然也,耕讀傳家。”

    “那你說說這三種土地應該是什麼地裏的土?”

    “第一個是尋常土地,第二個是墒情好些的,第三個是鹽鹼地,”

    勸農官笑道:“說對了,極好。”

    邊上的農人們連連誇讚,在短短的一瞬間,孫復竟然心生一股成就感,繼而猛地失落起來,他發現自己投入了半天卻並不屬於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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