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歌當宋 >第四百九十五章驟變
    趙拚並不理解什麼是“於無聲處聽驚雷”,在他看來“無聲”與“驚雷”本就矛盾。

    但他很快便沒有時間思索葉安說的話,因爲他震驚的發現知府衙門出現了詭異的一幕,幾乎所有人見了他都是恭敬的拱手勢力……然後完全無視。

    就彷彿他根本不存在!

    這讓他一時摸不着頭腦,拉住身邊的成都府通判曾付林道:“老夫可是十惡不赦的國賊?爲何衆人皆對老夫是“面和心厭”之態?就連你曾允之亦是如此,避之老夫如蛇蠍一般?”

    曾付林一時尷尬,但看了看自己曾經的老上司,還是拉着他步入通判廳的公廨低聲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如今我成都府有這般繁榮,全賴河西馳援,百姓大讚河西之善,商賈趨之若鶩,文人學者對河西之學所趨者更如過江之鯽,官吏則……”

    “官吏如何?”

    趙拚不可置信的看向曾付林,在他看來葉安以及河西就算本事再大,也沒辦法將成都府的官吏全部收買。

    曾付林低聲道:“整個成都府衙門,上至通判廳,籤判廳,籤廳,下至推官廳,節度掌書記廳,錄參廳皆以順河西之政也!州院更是不堪,司戶廳,司法廳,教授廳,甚至連諸武官廳皆以效忠河西!”

    “不可能!!”

    趙拚不由得驚叫出聲,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聲音已經撕裂,如同一隻被捏着脖子的雞。

    短短几日時間,前些天他還在城牆上與葉安相見,轉瞬之間就被徹底架空,彷彿一夜過去整個成都府上上下下皆以背叛國朝,皆以不屑於他這個府尊!

    曾付林不禁苦笑:“原本我也不是不信的,但……現在我也成了河西擁護河西之人,就算府尊有栽培之恩,也不可改允之心意!”

    趙拚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他怎麼也想不到就連曾付林都以背叛國朝,他可曾經是太學釋褐第一,同狀元一般去往過瓊林赴宴的,如何能輕易背叛國朝?!

    趙拚想不通,但他卻知道葉安有着“蠱惑人心”的能力和手段,就連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對河西之制極爲好奇,甚至想要去往河西一探究竟。

    曾付林還想再說什麼,張了張嘴又閉上,眼看趙拚呆滯的模樣,他自己心中也有愧疚,但每當他想到那位慷慨激昂的話語,以及心中的“宏願”後,曾付林最終還是選擇緩緩退走。

    大宋已經爛透了,這一點成都府的官員幾乎都知曉,無數的大儒,學者,讀書人皆在奔走相告。

    很多年前就已有來自河西的年輕人站在街頭闡述河西的觀點,抨擊大宋的弊政,甚至早早便“預言”了範公慶曆新政的失敗。

    每一樣都被他們所言中,這些人漸漸的成爲蜀中的座上賓,成爲蜀中大儒和讀書人所理解,甚至嚮往的存在。

    河西的學問是能夠給河西,百姓,帶來好處的學問,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們所講的格物學讓人耳目一新,甚至能促進百姓的生產,而格物學中專修醫術一派的河西學子居然能深入百姓的生活,爲百姓治病。

    水蠱病原本在蜀中很常見,但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了,爲何?全賴這些河西學子中的醫者,他們上山下溝,去往蜀中每一處有人住的地方,告訴當地百姓一定要把水燒開了喝,否則水中有毒蟲就會鑽進肚子裏,然後肚子越來越大,人越來越消瘦,最終腸穿肚爛而死。

    短短几年的時間裏,水蠱便徹底消失在了蜀中,就算偶有出現也很快被撲殺,現如今的蜀中百姓多飲熱茶,就算天氣炎熱也會燒水放涼再飲。

    單就這點便讓蜀中百姓對河西學子感恩戴德,就連瘴氣之症皆消失不見,要知曉原本瘴氣肆虐時,常常十室九空,蜀中百姓稱這些河西學子爲“保生大帝”坐下弟子,甚以瓜果供養。

    就這卻並不是全部,那些當年年輕的河西學子已在蜀中紮根多年,上了歲數的他們非但沒有驕傲自滿,氣勢凌人。

    反倒是開始廣開院門,甚至出錢,出力興辦學堂。

    他們不喜歡學堂這個稱呼,而是改名爲學校,也不侷限於一個讀書的院子,而是一片很大的地方,將孩童分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九個等級。

    對應所學的內容也是各不相同,但皆離不開讀書認字和數術之道,儒學也沒拉下的同時,還要學習格物。

    看似很多,但只要每年學習不同的內容,慢慢的就會積攢下令曾付林都爲之驚歎的學問。

    而這不過是河西學子的滄海一粟,幾乎蜀中市面上的各行各業皆有他們的身影。

    漸漸的蜀中百姓便習慣了他們的存在,並且開始遵從他們的教導,甚至自願推舉他們爲行頭。

    至於原本地痞無賴一般的行頭則被快速的取代,他們不是沒有反抗,但下場不能用悽慘來形容,一個欺壓過屠戶的行頭生生被一羣屠戶用石塊給砸死,人都成了肉泥,那些牙行的夥計想要來救,卻連自己也折了進去,幾乎沒有一個囫圇人離開。

    從此以後,成都府所有牙行便皆由河西這般人說的算,本以爲他們會延續之前的牙行模樣,誰知他們不光不收利錢,還要維護小商小販的利益,覈准物價不說,還教給他們更好的手藝。

    就連曾付林都知曉,原本只能掙五個錢的箱籠現在能掙十個錢是大賺特賺,何況那些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販?

    而唯一的缺點也很明顯,這些河西學子不止一次的聯名上書,請求知府允許他們河西商賈前來開辦工廠,給百姓更多賺錢的機會。

    可知府一直沒有鬆口,曾付林不明白,這明明是好事,就算百姓會被收買又如何?只要成都府乃至蜀中的百姓生活便好了,就沒有造反的可能!

    但現在的他卻明白了,原來人可以在無聲無息中改變,當成都府一部分人因爲河西得到好處後,剩下的人便開始心中不滿。

    這種不滿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有大量蜀中的孩子在完成學業後去往河西,待他們再回來之後,便帶來了所謂的工廠,併成爲河西最堅定的擁護者。

    現在的蜀中早已不是多少年前的蜀中,很多地方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可自己卻不知曉。

    直到有一天,葉安出現在了成都府,並邀請自己一起出遊。

    從那之後自己才知曉,原來高高的州府衙門已經阻絕了大量的消息,平日裏最瞧不起的小官小吏已經成了河西的人,他們並沒有把成都府以及蜀中的變化上報,而尋常又有誰會去過問?

    身爲知府事的趙拚看到的是國泰民安,身爲通判的自己看到的是蜀中穩定依然,可事實上這裏早已被河西所拉攏。

    也是從那之後,曾付林才知曉,大宋的朝政在河西之制面前不堪一擊,只要成爲河西的一員,就能如同秦鳳路那些歸附河西的州府一樣,保持穩定的同時,讓整個州府“煥然一新”。

    百姓耕者有其田,勞者有其地,孩童有皆有讀書之所,商人皆能通商有無,這不是比原本的蜀中更好嗎?

    大勢所趨,連州府的底層官吏都以成爲河西的人,自己也是回天乏術,又有什麼理由反對?

    還不如從善如流,能在百姓口中落下個好名聲。

    至於趙拚……曾付林微微一嘆,能勸的自己已經勸了,算是對這位老上司盡心盡力,若再頑固不化,也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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