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期限結束的剎那，顧修雲的心神意識便被某種力量牽引，朝着遙遠的星空深處飛去。
不知飛了多遠。
等他落定時，已經來到一間茅屋前。
茅屋四周有山有水，模樣略有些佝僂的老者，坐在茅屋外邊的石凳上，一身衣着跟田地裏剛回家的老農有些相似。
老農擡起頭，瞥了眼顧修雲，“等你很久了！”
“晚輩惜命見過真尊。”
顧修雲躬身跪下，按理說，他只是一縷意識，但古怪的是，此刻竟然有血有肉，如同真身親臨。
“你能走到這一步，說真的，老夫很驚訝。”
“以你的命數，本該無路可走，”老農端起身前茶壺，咕嚕兩口，灌了半壺茶水，“彭祖得了大機緣，擺脫命運，同時也讓你身上的枷鎖更加沉重，又有天機老鬼暗中覬覦，你本該隕落的。”
顧修雲目光沉凝，默默聆聽。
如果說這世間誰對他的過去最清楚，時空殿主人一定排在首位。
無論是金蟲，還是虛幻龍魂，都曾隱晦的提起時空殿主人的身份，不修五行，不修風雷，卻能執掌時空大道，單是想一想，就會覺得不可思議。
古往今來，以空間大道成就尊者之人，屈指可數，踏入尊者境後，繼續參悟時間，最終領悟時空大道，更是匪夷所思。
眼前的老農，十有八九，就是傳說中那位白澤。
相傳白澤通曉過去未來，天生便有莫大神通，遠古神獸中，白澤不是最強的，但一定是最具智慧的。
世間所有事情，只要他想知道，沒人可以瞞得過去。
“有一點，老夫很好奇，你是怎麼在短短千年內，領悟命運玄妙的？”老農目光灼灼。
“因爲晚輩不信命，也不想認命，”顧修雲沉聲回答，“命運，本就該掌握在人的手中，而不是人被命運驅使，生也好，死也罷，由我自己決定。”
老農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那你又怎麼知道，你的生死，不是命運早就安排好了的？”
“相信，便存在，不相信，便不存在。”
顧修雲回道。
老農咧開嘴巴，笑了。
這番話，其實不是問的命運，而是問的道心。
執掌生靈道者，最重要的就是道心，所以當初金龍宮洞窟內的考驗，會出現那棵本源靈果神樹。
那棵樹是真的？還是假的？
誰也說不清。
顧修雲認爲是假的，烏紋金豚認爲是真的，其實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念。
相信了，就別動搖，沿着路一直走下去，這便是生靈道的開端。
顧修雲通過了考驗，因此道冊山谷對他開放，此後，他又在衆生域凡人身上領悟了命運真諦。
命運其實並不縹緲，它一直被生靈牢牢掌控着，一個人所經歷的一生，都是自己決定的，成與敗、艱難與輕鬆、努力與頹廢……哪一個不是源於自身？
世間多是苦命人，與其痛罵命運，不如去改變它。
顧修雲堅信這一點，前世也好，今生也罷。
“通過第三次考驗者，可以向老夫提一個要求，你想要什麼？”老農笑着道。
“晚輩想觀讀連山下卷。”
顧修雲恭聲回答。
“此乃小事。”
老農面色如常，“連山上卷你應該已經看過了，道冊中記載的都是些廢話，真正有用的其實是蘊藏其中的命運規則，但想要感受規則之力，須得將兩卷道冊合而爲一。”
顧修雲擡頭看向老農，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觀讀連山下卷，對他用處並不大，想要參悟命運大道，必須集齊兩本道冊，顯然，他要付出些什麼。
“武道修行，鬥霄十二重境便是極限，想要跨入更高層次，必須藉助一種墨色光芒，此物……無盡虛空沒有，”顧修雲沉聲道，“晚輩願獻上足夠數量的墨色光芒。”
老農目光淡漠，“老夫跟你做交易，只是不想有失身份，區區一座天機盤世界攔不住我，地底虛空的手臂，我要九成。”
顧修雲神色微冷，“請恕晚輩做不到。”
山嶽手臂不僅是天機盤世界的根基，也是他對抗天地規則的底牌，白澤真尊一句話就要拿走九成，顧修雲怎麼可能接受？
“你不怕死？”老農冷笑道，“老夫隨時可以殺了你，到時候天機盤依舊是我的。”
“前輩不會，”顧修雲目光沉凝，“晚輩既然能擋住天地規則的轟擊，自然也有把握抵擋真尊。毀了我這具肉身，你最多隻能得到三滴血，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進入無盡虛空，前輩將永遠失去謀奪寶物的機會。”
“哦？”白澤真尊嘿然一笑，“你怕是忘了，天機盤出自天機老鬼之手，老夫可以跟他聯手，你藏得住嗎？”
“前輩在說笑。”
顧修雲微微搖頭，“晚輩只是殺了百萬億凡人，便因果纏身，令世間尊者聞之色變。據我所知，天機祖師觸犯的禁忌更嚴重，背後因果之大遠勝我千倍萬倍，前輩跟他聯手？就不怕天地懲罰？”
“看來你這小輩知道的不少啊！”
老農幽幽一嘆。
的確，相助天機祖師，等同於斷絕道途。
如果白澤真尊跟天機祖師聯手，斬殺顧修雲，完善天機盤世界，天機祖師便有望擺脫當前困局，甚至可以趁機渡過三災九難。
但同時，天地規則也會將怒火傾泄在白澤真尊身上。
“前輩，在下願意獻出足夠多的墨色光芒，只求連山下卷。”顧修雲恭聲道。
早在拜見白澤真尊之前，他已經將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最後得到的答案：白澤真尊不可能殺他。
因爲風險太大了！
顧修雲活着，白澤真尊完全可以跟他交易，換取墨色光芒。
可如果他死了，天機盤世界完善，此寶十有八九會落入天機祖師之手。
天機祖師會跟白澤真尊做交易嗎？
況且殺了顧修雲，等同於相助天機祖師，這份因果，也不是白澤真尊願意承擔的。
“老夫想要藉此成道，需要的墨色光芒不在少數，”老農盯着青年，“一半的山嶽手臂，這是底線。當然，作爲交易，我可以給你一些指點。”
指點？
顧修雲眼睛一亮。
他如今因果纏身，白澤真尊竟然敢冒着惹怒天地規則的風險指點他？
話音落下，老農從衣兜內取出一顆幽暗之極，彷彿能吞沒世間光芒的八角鑽石。
無形波動涌入鑽石深處，下一刻，山水茅屋從天地間脫離，天地規則蕩然無存，無所不在的規則波動也消失不見。
這種情景，像極了山嶽手臂所在的地底虛空。
“隔絕天地規則？”顧修雲忍不住驚呼。
“不錯，”老農點頭道，“此乃界心石，來自無盡虛空之外，老夫轉世修行已有過百次，也只得到一顆界心石，至今才使用過六次，這是第七次。”
“界心石方圓百丈，隔絕天地規則，同時也擋住一切感應，我們的對話，將不會被天地感知，許多事情可以放心談論了！”
顧修雲眼中驚喜莫名，難怪白澤真尊敢指點他，原來有這等寶物在手。
由此可見，對方早有準備，先前不過是試探罷了！
“老夫可以允你三個問題，想好了再問。”老農說道。
“我究竟是誰？”
顧修雲毫不猶豫的問出第一個問題。
這是他一直想知道，但又一直解不開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