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尋龍璧 >第四十五章 收拾殘夢再上路(1)
    破廟之中,孟東庭整整悲傷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清晨,大雨甫歇,朝陽的光芒透過破落的廟門灑落進來,滿地斑駁,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做了好長一個夢,夢從一個破廟開始,現在醒來又是在一個破廟之中。

    孟東庭癡癡地望着門外,心道:“來了,第一天開始了,我還活着,日子就要繼續,可得振作一點。”

    他輕嘆一聲,此刻只有收拾起破碎的夢,好好的把日子過下去。他決意不用一分一毫武千鶴給的錢財,要堂堂正正地憑自己的本領活下去。

    數日後,孟東庭行經一個小城。

    他也不找那些粗活賤役,只向鄰家借了的柴刀,劈竹砍樹,做了一桌一凳和挑擔,打算路邊擺攤重操代寫狀紙、替人告狀的舊業。

    他又向鄰家賒了一兩銀子,買了兩塊布,其中一塊寫上“代寫狀紙”,另一塊寫上“神機妙算、未卜先知”,卻是爲了萬一哪天代寫狀紙生意不好做時,改做算命的行當,也好試試自己在武府書房中所學的玄學易術。

    旁人見他器宇軒昂,舉止文雅,倒也都願意幫他忙。

    孟東庭心中已有盤算,他打算在此地擺攤代寫狀紙,等有些積蓄,再北上京師前去尋找歐陽北。

    他代人興訟,收銀不多,遇上窮苦人家更是分文不取,免費,經他手的官司十勝八九,一傳十,十傳百,他這代寫狀紙的生意竟是蒸蒸日上。

    讀書考試不成了,做這訟師反而順當無比,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孟東庭每日忙裏忙外,不久連本帶利地還了銀子,還有些積蓄,他又動了北上去尋歐陽北的念頭。只是他見此地居民和善親切,對他這個讀書人非常的看重,心中委實不捨得就此離開。

    這日他照常在搭好攤子,忽聽遠處鞭炮聲陣陣響起,跟着銅鑼聲大做,孟東庭一愣,不知發生了何事。

    卻聽旁邊剃頭攤的一名客人道:“唉呀!秀水街的老李家真個了得,真的出了個解元哪!”

    另一人驚道:“真的麼?”

    那客人道:“還有假嗎?你看這個車仗儀隊,那還能騙人麼?”

    說罷也不管頭只剃了一半,慌忙就跑去街口看熱鬧。

    孟東庭轉頭看去,果見遠處行來長長的車隊人潮。前頭一人身穿紅袍,騎在一匹白馬上,當是高中解元的新科舉人了,兩旁鞭炮聲響,震耳欲聾,後頭無數孩童歡天喜地,跳躍飛奔而來。

    孟東庭想起自己的心事,心下忽地一酸,忍不住別過頭去。

    只聽剃頭的客人讚道:“做人便要這個模樣,那纔有快活可言!”

    那剃頭的師傅笑道:“那也要這個本領才成哪!你光豔羨有什麼用?若要你去考試,你可成嗎?”

    那客人笑道:“我要是成,何必還來你這剃頭,你這張嘴可真利啊!”

    車隊中走出一名老者,當是那解元的父親了。

    只見他哈哈大笑,模樣甚是喜悅,四下散發紅包,路旁行人都接了一個。

    孟東庭自也拿了,他低頭看着手上的紅包,心中悲鬱難言,霎時輕嘆一聲,默默地收拾起桌凳,轉身挑起便走。

    一日又一日的過去,孟東庭挑着一幅擔子,走過一個又一個村鎮。他的神情越來越平淡,所有哀傷都已盡藏心中。他居無定所,閒暇時就練氣習武,有時更露宿野外,與天地同伍。

    這日孟東庭行到徐州地界一處大湖邊,眼看四下游人如織,風光秀麗,倒是個做生意的好所在,當下支幡擺攤,專等客倌上門。

    排擺已畢,他自己安坐在凳上,靜靜眺望平靜無波的湖水,一時竟似癡了。

    他正自發呆,忽然有人一拍案桌,高聲叫道:“爺有官司要打!給我寫個狀紙!”孟東庭見是兩名男子,一人豹眼虯髯、身材高大,另一人紅彤麪皮、中等身材,看來都非是凡人。

    孟東庭忙上前招呼,道:“見過兩位大爺,敢問要打的是什麼官司?”

    聽到問話,只見那虯髯大漢稍一愣神,摸着腦袋罵道:“他奶奶的,去了趟怡紅院,倒把什麼官司給忘了。你甭管那許多,爺爺心情不爽,你只管給我寫狀紙就是。”

    孟東庭幹這行當這麼長時間,代人寫了無數的狀紙,還是頭一次聽說自己心情不爽就要去衙門告狀的,不禁有些茫然。

    這時旁邊那個紅臉漢子忍不住嗤的一笑,對孟東庭說道:“這位先生,別聽我這兄弟胡說八道,我這裏確實有個官司要打,還請你費心給寫個狀紙。”

    孟東庭聽這紅臉漢子說的客氣,臉帶微笑問道:“大爺能詳細說一說是什麼樣的官司嗎?”

    那紅臉漢子道:“說來

    也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

    “前些時日祭天,我家大哥也隨着一起列隊行祭,卻因路有石子,腳踩不穩,差點倒下。誰曾想讓旁邊跟他有過節的一個小子看到,以失儀上控,要告我大哥一個大不敬罪。你看如何是好?”

    說罷,那紅臉漢子笑吟吟的看着孟東庭,單等他如何回話。

    孟東庭聽他說了官司,心中不禁一懍,這怎麼跟自己在南京城給府尹陸大人解的那個難題如此相似,天下竟會有這等巧合的事?

    他滿臉狐疑,正打算出言詢問間,又是一羣人湊了過來。孟東庭心道:“這地方還真是奇怪,片刻工夫就有這許多人要打官司,看來可在此處多擺兩日攤子,多賺些盤纏再說。”

    那羣人共計四名男子,個個面目猥瑣,卻不知是作何營生的。

    還沒等孟東庭張口,那羣人裏有一人神色儼然,突然出手當胸揪住另一人道:“來給爺爺寫個狀紙,我要告這小子弄死了我家的雞,我要他賠我十兩銀子。”

    孟東庭一聽之下不禁爲之一愣,心道:“這難道是隻鑲了金的雞,竟然值得了十兩銀子。”

    而先前來的紅臉漢子和虯髯大漢被人突然打斷,都是一臉憤慨的抱臂在一旁看着,倒要瞧瞧這幫形容猥瑣的人有何計較。

    再看那被揪住的另一人也不示弱,高聲叫道:“你那就是一隻普通的雞,只不過被我一時嘴饞,燉來吃了,滋味倒是不錯,可也值不了十兩銀子啊!”

    那人絲毫不鬆手,說道:“你這無賴,還想不認賬。我那可是隻下蛋的雞,一天下五個蛋,五個蛋又能生五隻雞,雞又能生蛋,你自己算算,這得多少銀子,要你十兩銀子都算是便宜了你。”

    另一人一臉不憤的道:“可你那是隻公雞,哪來的蛋生?”

    那人道:“誰規定的公雞就不能生蛋,我那隻就是能下蛋的公雞,你賠給我!”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手上拉拉扯扯,只差把孟東庭的攤子給掀翻在地。

    孟東庭卻不驚慌,他聽二人言語荒唐可笑,察言觀色間,已知這些人當是此地的無賴流氓。他只一旁冷眼觀看,不加理會。

    幾名無賴又叫了幾嗓子,其中率先發難的那人對孟東庭喝道:“你快點給我寫狀紙,我要去告官。”

    孟東庭哦地一聲,淡淡地道:“我若不會寫呢?”

    那無賴叫道:“不會寫?這等小官司你都不會寫,還敢在這裏蒙人騙錢?”

    孟東庭眯着眼,懶洋洋地道:“閣下到底想怎麼地,趕緊說吧。”

    那無賴伸手出來,說道:“好辦,你若不會寫,那你就代他賠我那十兩銀子!”

    孟東庭淡淡一笑,他取出四文銅錢,當下一人一個,塞在那四人手裏。

    那四人一愣,喝道:“你奶奶的,當我們是要飯的?”

    孟東庭哈哈一笑,取出四兩碎銀來,便往那四人擲去。

    那四人伸手接住,猛覺偌大勁力傳到手上。那四人一聲悶哼,霎時如中雷擊,腳下一個踉蹌,紛紛摔倒在地。

    孟東庭笑道:“給多了,怕你們接不住,給少了,你們又要呼天搶地,真叫我爲難啊。”他笑吟吟地走上前去,自行將地下碎銀拾起,塞回懷裏去了。

    衆無賴爬起身來,喝道:“他奶奶的,你敢膽作弄我們,看爺爺們給你點顏色瞧瞧!”說着從靴筒裏拔出匕首,便要往孟東庭欺來。一人更是大喊大嚷,猛往孟東庭那攤子砸落。

    正鬧間,卻見先前過來的那紅臉漢子和虯髯大漢已然站到孟東庭身前,怒目往一衆無賴瞪去。

    衆無賴喝道:“你這兩人快些滾開了,一會兒傷了你們,可別怨刀劍無眼!”

    那紅臉漢子站了出來,冷冷地道:“你們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一名無賴笑道:“他奶奶的,這裏不就是徐州石狗湖邊麼?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紅臉漢子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此處是石狗湖,如何還敢在此胡鬧?”

    帶頭無賴跳了出來,喝道:“放你個狗屁!似你也是個什麼東西?告訴你吧!你可知你老子是誰?”說話間神色頗爲傲慢,好似他是個什麼要緊人物一般。

    那紅臉漢子哦地一聲,道:“聽你說得好生神氣,你卻是什麼人了?”

    那無賴哈哈大笑,朗聲道:“老子告訴你吧,你親爹就是石狗湖清風寨的‘紅面李廣’,你若是識相,趕緊給我滾開了吧!”一腳踩上板凳,連連揮舞匕首,神態更見兇惡。

    那紅臉漢子忍俊不禁,哈哈笑道:“好你個小子,你要是‘紅面李廣’,那我又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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