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沖喜[重生] >第9章 沖喜第9天
    《沖喜[重生]》

    臥牀一月有餘,李鳳岐對自己體內的毒性瞭若指掌。行軍打仗難免受傷中毒,他對醫術也頗有造詣,雖然不能解毒,但劍走偏鋒以毒攻毒,卻也不是全無辦法。

    他所中之毒性陰寒,中毒之後筋脈滯澀不通,難以運氣,五臟六腑更是常常如墜冰窖,備受煎熬。眼下他還只是因爲筋脈阻塞無法動彈,時間若再久一些,他的臟腑被毒性侵蝕,會逐漸壞死,到了最後,唯有死路一條。

    他叫五更準備的藥材,全是極熱性的藥材,以極熱攻極寒,一部分用以浸泡身體,一部分則煎成藥內服。便能由內而外,將毒性逐漸壓制下去。

    入夜之後,他便服了藥,泡進了藥液之中。

    藥材性熱,藥勁極大。內服的湯藥在外部藥液的刺激之下極快地發揮了作用,與他體內毒性衝撞。

    兩股烈性的藥力在他體內衝撞,李鳳岐如置身冰山火海之中,乍熱乍冷之下,只覺得筋脈似要承受不住般地炸裂開來。

    這痛苦劇烈又漫長,他全憑一股意志力支撐着,搭在桶壁上的手疼得痙攣抽搐,原本毫無知覺的手在劇烈疼痛之下,在木桶邊緣留下一道道深刻抓痕。

    即便如此,他仍然死死咬緊牙關,沒有發出絲毫聲音,鮮紅的血自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褐色藥液之中。

    葉雲亭醒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他心頭微震,見李鳳岐嘴角鮮血猶未絕,連忙尋了一塊帕子捲起來,遞到他嘴邊去:“咬着帕子。”

    李鳳岐艱難睜眼,就見他滿臉擔憂之色地瞧着自己,咬緊的牙關鬆了鬆,勉強扯出個笑:“多……謝。”

    “含好,別咬到了舌頭。”葉雲亭沒有同他多話,將卷好的帕子置於他口中,免得他痛極時咬傷自己。

    李鳳岐咬着帕子,精神疲憊至極,卻還是強撐着沒有闔眼。他虛無沒有落點的目光挪到面前的青年身上,看着他努力想些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葉雲亭依舊站在他身上,盯着他的右手看。

    李鳳岐昏昏沉沉間轉臉去看,才發覺自己的右手也受了傷——先前他抓得太用力,指甲抓壞了光滑的桶壁,倒立起來的木刺都扎進了他的指甲蓋裏。

    都說十指連心,但或許是身上太痛,他竟然沒有發覺。

    “你的手等會兒也得處理一下。”葉雲亭看着他那隻手上的傷,想象不出是怎樣的痛苦,才能讓他徹底忽略了十指連心的痛,甚至連手受了傷都不覺。

    他伸手緊緊握住李鳳岐的右手,道:“要是痛了就抓我。”

    李鳳岐定定看他,只覺得滾燙的手被一雙微涼的柔軟手掌包裹住,他身上太熱,那股熱力橫衝直撞,叫他無比貪戀這一抹微涼。他反手攥住青年的手,大力握緊,如同渴水的旅人一般,拼命汲取這一點涼意。

    他的手勁兒太大,葉雲亭被他攥得生疼,卻忍住沒有掙扎。

    他溫柔地擡袖擦了擦男人臉頰上的汗珠,溫聲道:“熬過去就好了。”

    李鳳岐望着他,心裏跟着念:熬過去就好了。

    這點小痛,尚擊不垮他。

    ……

    一直到藥液涼透了,李鳳岐才從桶中出來。

    他也不知流了多少汗,束起的長髮彷彿水洗過,凌亂的髮絲溼淋淋垂落在臉側,叫他少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難得一見的脆弱。

    葉雲亭將他從水中抱出來,瞧見他蒼白脆弱的側臉時,心裏就又揪了揪。

    他自己是個很怕疼的人,連帶着也見不得別人喫苦受疼。眼下見李鳳岐虛脫的模樣,心裏便一揪一揪得難受。

    剛泡完藥液,正是李鳳岐最虛弱的時候。他扶着人坐在椅子上,幫他將溼透的褻褲脫掉,再用布巾將人擦乾包裹住,方纔將他抱回牀上。屋裏還瀰漫着濃烈刺鼻的藥材氣味,他替李鳳岐挑乾淨指甲縫裏的木刺,上藥包紮好後,纔去將窗戶打開通風透氣。

    做完這些事,他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夜裏的涼風一吹,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會兒他終於想起來自己也是個病患,又匆匆尋了外袍披上,方纔慢吞吞去外間尋季廉。

    季廉在外間望風。

    他聽見裏間開門關門的動靜,便猜是李鳳岐泡完藥浴了。正要起身去裏間看看,卻先瞧見了他家公子。

    他下意識想要念叨兩句,結果見葉雲亭老老實實裹着厚實的外袍,唸叨的話便又咽了回去,探頭探腦問道:“王爺泡完了?”

    “嗯。”葉雲亭正是叫他來將藥液處理掉的,免得白日被人發現了。

    季廉聞言“誒”了一聲:“我去將水倒了。”臨出門時想起來,又道:“竈上的火我還留着,少爺可要擦擦身?”

    葉雲亭發了一天一夜的汗,白日醒了沒多久又發熱昏睡過去。眼下確實渾身黏膩難受,聞言便點了點頭。

    季廉處理完藥液,又提了一桶熱水回來。

    葉雲亭自己擦完身,想起李鳳岐方纔也留了一頭一臉的汗,便又端着一盆水去裏間,準備給他也擦擦臉。

    結果纔打開門,就見一隻肌理流暢的手臂自帳中探了出來。許是太久未見日光,那手白得有些病態,連上頭青色的脈絡都看得分明。

    那隻手先是摸索着將垂落的帳幔撥上去,而後便嘗試着撐住牀沿,將半個身體都撐了起來。

    “王爺?”葉雲亭手一顫,差點失手摔了一盆熱水。他險險抓住銅盆,有些失態地大步走到榻邊,打量着氣喘吁吁半靠在牀頭的男人:“竟真的有用?”

    他眼中含着莫大的喜悅,連壓低的聲音都帶着顫抖。似比李鳳岐還要激動。

    李鳳岐側臉瞧他,勾脣笑了笑:“我們賭贏了,這法子有效。”

    “有用就好。”葉雲亭放下水,在屋裏踱了幾步以平復激動的心緒,轉了兩圈,又忍不住湊到李鳳岐跟前,滿眼期待:“那王爺多久能徹底解毒?”

    他太過激動,完全沒有注意自己湊得太緊,一張臉和李鳳岐隔着不到兩拳的距離。這樣親密的距離下,那蘊含着雀躍歡喜的乾淨眸子直直撞李鳳岐眼裏,將他的目光全然勾了過去。

    李鳳岐定定看着他,目光自他眉眼流連到耳垂,注意到他的左邊耳垂上竟有一顆小小紅痣,似硃砂點就,點綴在被嫩白豐盈的耳垂上,鮮紅欲滴。

    他恍然驚覺,齊國公府的大公子,不僅聰慧果決,還生了一張豔絕面孔。

    “尚不能徹底解毒。”一瞬間的恍惚之後,李鳳岐輕咳一聲,收斂了走偏的思緒,正經回答了葉雲亭的問題。大約是怕他失望,說完後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不影響我們的計劃,待我調整藥量,再泡三次藥液後,便可以進行下一步。”

    葉雲亭連連點頭:“我自然信王爺。”

    他神情篤定,回答的毫不猶豫。

    李鳳岐眉頭一挑,看他的眼神裏便帶了些意味不明:“你爲何如此信我?”

    當然是因爲我重活了一世,知道你會絕地反擊登基爲帝。

    但這不能說、

    葉雲亭眨眨眼睛,無辜地望着他,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標準答案:“我與王爺輔車相依,不信你,還能信誰?”

    李鳳岐聞言眉梢舒展,上挑的鳳眼露出些許笑意,鄭重道:“那我必不會讓卿失望。”

    ……

    藥液起了作用,李鳳岐的雙手已能行動自如。葉雲亭將擰乾的帕子遞給他,等他擦完臉後,便滅了燭火準備休息。

    他脫掉外袍與鞋襪,便神態自然地爬到牀裏側,抖開被子準備睡覺。

    李鳳岐看着他一連串熟練的動作,眉頭跳了跳,抿起脣沒說話。

    更深露重夜,正是好眠時。

    旁邊的葉雲亭很快便睡着了,他面容恬靜,呼吸清淺。只是似乎有些冷了,半張臉都縮進被子裏,露出來的半張臉上,秀長的眉微蹙着,似乎在夢裏也被冷着了。

    李鳳岐泡了藥液,體內藥力還在緩慢發散。灼得他根本闔不了眼。

    他側過臉,百無聊賴地盯着葉雲亭瞧。

    葉雲亭實在是生的好,難怪上京城裏那麼多貴女不顧家世也想做他的妻子。之前他病痛纏身全然沒有心思注意外物。眼下尋到了壓制之法,憂慮少了幾分,也終於分出了心神,好好打量起自己名義上的王妃來。

    桃花醒自然,星斗睡河漢。風與月,皆凝於他山眉海目之間。

    葉雲亭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不自然。

    李鳳岐身處高位,見多瞭如雲美人,仍不得不承認,葉雲亭要更勝一籌。再沒有一人如他一般,美得叫人賞心悅目,如打磨光滑的羊脂白玉,通透溫潤。能將人的目光牢牢吸住,百般凝望。

    就是心性堅韌如李鳳岐,也不能免俗。

    他把人瞧了好一會兒,方纔回過神來斂了目光。

    只是他不看了,身邊的人卻不安分起來。

    葉雲亭只覺得被子裏一點熱乎氣兒也沒有,冷冰冰的,將被子往身上捲了又卷,還是覺得冷。他蜷着身體,睡夢中也蹙着眉試圖尋找暖和的地方好眠。

    李鳳岐就看着他翻來覆去,覆去翻來,最後竟滾到了他身側,與他緊緊挨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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