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梅突然問。
她放下懷裏的壯壯，彎下腰，半蹲下身，一點點往老楊頭那邊靠近。
尤其是看到老楊頭竟然將鞋子穿到腳上,手指頭在動，腳竟然也能擡起來跟手配合。
楊華梅的眼睛猛地睜圓，眼珠子都驚喜到快要掉到地上。
“爹，是真的嗎？你的腿腳治好了？哈，哈……真是太好了！”
“爹，我來幫你穿鞋。”
楊華梅蹲到了老楊頭的跟前,雙手握住老楊頭的腳,小心翼翼的幫着忙。
老楊頭笑呵呵說：“這趟去複診,已經能夠站起身了。”
“梅兒，你去幫我把那邊靠着牆的一對柺杖拿過來。”
老漢指了下牀頭那邊靠着的一對T字型的柺杖，趕緊拿過來遞給老楊頭。
老楊頭扶着柺杖，在楊華梅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拄拐上面那平行木般的木頭直接撐到腋下，雙臂沿着拄拐往下延伸，穩穩抓牢拄拐。
“梅兒你讓到一邊去，我走幾步給你瞅瞅。”
“好，好！”
楊華梅趕緊往後退，看到大孫子壯壯在屋裏歪歪扭扭的邁動着小短腿，似乎想要探索這個陌生卻新奇的屋子裏的一切。
楊華梅擔心壯壯擋住了老漢的路，到時候一老一少兩個都得絆倒，於是趕忙一把將壯壯撈了回來，“去，去那邊玩去哈。”
楊華梅隨便給壯壯指了個地兒，自己的目光則接着緊張的，寸步不離的跟隨者老楊頭的步伐。
看到老楊頭撐着柺杖，一步一步的往櫃子那邊移動。
雖然這速度是非常的緩慢,甚至像是蹣跚學步的小兒,但是，楊華梅卻看得內心激動不已，她擡起一隻手緊緊捂着自己的嘴巴，淚花在眼眶裏直打轉兒。
站起來的爹，跟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爹，帶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站起來的爹，頂天立地，從小到大那種深埋在心中的父親的山一般巍峨高大的感覺突然就又回來了。
楊華梅眼中灌滿了淚花，心裏卻突然就充盈了底氣。
彷彿自己瞬間又成了那個有爹孃護着的小女孩了，老楊家霸道的梅兒！
“爹，你走的太好了，太棒了！”
楊華梅忍不住雙手撫掌，激動的連聲說着。
老楊頭走到櫃子那邊，停了下來，聽到楊華梅這話，老漢扭頭朝她這自豪的笑了笑。
“我這是剛起來，腿腳還有點小僵硬，不然,我走得更好！”他說。
楊華梅用力點頭，“對，走的多肯定會越走越好的！”
老楊頭又說：“大夫叫我每天都要練習練習，練習量不能過少，也不能過多，嗨，不太好把控這個度呀！”
楊華梅一聽這話，趕緊說：“爹，那你悠着點兒啊，走一會兒就歇一會兒。”
“來，我扶你回來坐下，咱慢慢練，不急這一時半刻。”
楊華梅作勢要來扶老漢，老漢卻擺擺手。
“不礙事不礙事，我拿個東西就回去坐下。”
老漢拉開櫃子門，從裏面拿出一隻鐵皮盒子。
鐵皮盒子上面有花紋，花紋是八月桂花。
老漢把鐵皮盒子遞給楊華梅。
楊華梅接過這鐵皮盒子，怔住了。
她從小到大，最喜歡的月餅就是桂花蓮蓉。
但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咋樣，每年也就中秋節那天奢侈一把，買上幾隻月餅大家來分喫。
通常情況下，是買一隻好大的冰糖黑芝麻紅綠絲月餅來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一家人夜裏喫完夜飯，端着凳子坐在院子裏看月亮的時候喫。
而爹和娘會在這分食的月餅之外，再單獨爲她買一塊巴掌心大的水果餡兒月餅，讓她一個人在屋裏單獨喫。
這在老楊家是個不能公開的祕密……
“爹，多謝你，還記得我的口味。”楊華梅小聲說着，聲音沙沙的，鼻子也有點酸。
眼眶更溼熱一片，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老楊頭愣了下，隨即那目光也變得越發的慈愛了。
“傻閨女，你的口味，爹咋可能忘記呢？”
“甭管是爹，還有你娘，除非我們躺進了棺材那一天，不然，我們至死都記得你的口味。”
楊華梅點點頭，緊緊抱着懷裏的鐵皮盒子轉過身去。
是的，她的眼淚已經不爭氣的奪眶而出了。
好久好久都沒有過這樣的體會了……
好一陣，她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爹，你腿剛好，儘量多休息，適量的走動即可。”
楊華梅扶着老楊頭慢悠悠走回牀邊，讓老漢坐下。
“爹，八月十六你大外孫小黑娶親，到時候我讓他過來接你過去喝喜酒。”
她蹲在老楊頭身前，雙手輕輕揉按着老楊頭的腿，幫他給酸澀的肌肉鬆緩鬆緩。
同時仰起頭，目光虔誠的仰望着老漢。
老漢欣然點頭：“好，就算我現在吃藥，喝不了酒，但我肯定是要過去的，你不來接，我都肯定是要到場的！”
楊華梅笑了：“還有我娘那兒，她去了倉樂縣，應該也快回來了吧？”
“要不要……給她老人家捎個信呀？”
老楊頭擺擺手：“你孃的脾性咱清楚，但凡是你家的事兒，用不着捎信，她都放心坎上吶！”
楊華梅這才徹底放下了心。
那邊，壯壯抱着裝了月餅的鐵皮盒子在那裏卯足了勁兒想要打開。
可是卻打不開，於是急得這小傢伙在那歪着腦袋，想用牙齒咬開。
楊華梅趕緊奔過去，將鐵皮盒子從他手裏拿開。
壯壯一看，不樂意了，跺着小腳，擡高了小手臂，想要搶回楊華梅手裏的鐵皮盒子。
楊華梅將鐵皮盒子藏到身後，嘴裏連聲哄着：“我的個小祖宗，你先前才吃了一塊月餅，可不能喫太多，鬧肚子就不好啦……”
然而，壯壯依舊還在鬧，抱着楊華梅的腿，嘴裏啊啊的直叫喚。
楊華梅沒轍，“你這孩子咋這麼不聽話呢，奶奶會害你嘛，別鬧，別鬧呀……”
邊上，老楊頭看着這一切，忍不住提醒楊華梅：“壯壯這孩子情況特殊，你說那麼多，他一句都聽不到，你還不如打開盒子，掐一點哄哄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