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還準備燒一道很常見的梅乾菜扣肉,這菜我以前沒琢磨過,不敢輕易作改良嘗試,就燒最爲經典的,我想,如果尚宛的母親生前會包梅乾菜包子,也一定會拿梅乾菜做兩道經典小菜。
想到要和她獨處一晚上,我想,當時的我已然有了一種約會的心情,只是還不太自知罷了。
依舊買了束馬蹄蓮,放在餐檯上,我覺得這花兒襯她。
除此之外,我買了雙布拖鞋放在進門處的小地毯上,鞋是尚宛的尺寸,記得她上次晚宴後換了平底鞋,也記得第一次在電梯口撞見時,她也穿着平底鞋,我猜,上班時要穿那麼久的高跟鞋對於她來說應該是痛苦的,來了這裏,如果她願意,我希望她放鬆些。
尚宛來的時候果然帶了公文包和筆記本,看來是真準備喫完飯就在這兒繼續辦公了。
我接過她的東西,可真沉,“你車停哪兒了?”我問她。
“沒開車,走過來的。”
“啊?”
尚古大廈走過來得十分鐘,雖然不是什麼長途跋涉,可她是尚宛啊,感覺搬着這麼重的辦公用品,徒步穿過鬧市區,好像不該是她這個身份的人做的事,電視上不都是一下樓豪車就在候着了嗎?就差拿轎子擡下樓了。
“嗨,這邊停車位太緊張了,倒是也有司機,但讓人家在公司等到七點,就爲送我到這麼近一地兒,也太霸道了,走一走就當活絡筋骨了。”
“哎喲餵你可什麼都替別人想了,也想着給自己換雙平底鞋走過來啊,”我搖頭,指指地上的布拖鞋,“喏,新的,你穿的話我就給你收起來,專門給你穿。”
她竟有些不好意思了,臉上一粉,“太好了,謝謝你。”她小聲說。
我轉身去放置她的辦公物品,總不能站那兒瞪着人家換鞋,“那個,東西先給你擱這桌子上行嗎?”我走到書架下面,留聲機旁。
“嗯,好的,謝謝。”
“別這麼客氣。”我放好東西,又轉身看她,一身有模有樣的套裙,真想再給她備套家居服在這兒。
趁她去洗手,我把湯先盛出來,蓋好蓋子,放在餐檯上。
“餓不餓?中午吃了啥?”我問走過來的尚宛。
她想了半天,竟像在回憶一件很久遠的事,“雞肉牛油果三明治。”
我搖搖頭,“以前我在國外的時候,中午填肚子的也跑不了這幾樣,吃傷了。”
她邊坐下邊笑着,“被鄙視了……”說完擡頭笑嘻嘻地看着我,“你呢?每天都在飯點給別人做飯,會不會餓?”
我被問得一愣,局開了這麼久,第一次被人這麼問,即便是蕭梓言這樣,和我已然是朋友了,也沒把句子說這麼完整過,她會在喫得開心時問我餓不,拉我一起喫,但尚宛的這個問法,怎麼說呢,好像不是即興想起來的,像琢磨過。
“嗨,我的生物鐘可能會稍稍不同,來這裏前會在家喫一頓,晚上送走客人再喫一點,所以還好了。”
“嗯……其實,如果沒有冒犯到你的規則,我來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喫的。”
通常我會毫不猶豫地禮貌謝絕,謝謝人家,但那個瞬間,我的大腦突然短路了,好像喪失了公事公辦的能力,竟真的想了一秒這可能。
“不是冒犯,尚小姐別這麼客氣,”我停了手上的活兒,“那個……是不是不習慣對着一個人喫飯?沒事,就把我當個廚子就習慣了。”
這話剛說出口,我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人傢什麼時候說沒把我當個廚子了??怎麼給我個竿子我就往上爬??
她依舊暖暖地笑着,臉上的表情未有絲毫變化,“明明跟你熟,卻要讓你這麼服務幾小時,不習慣。”
我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手忙腳亂地去掀她面前的湯盅,“那個,我給你說說這湯,我們進入角色就好了……這是花膠螺片湯,食材有瘦肉、花膠、螺片、加上枸杞、淮山等藥材熬成,很適合女孩子,你試試。”
“好,”她頗有儀式感地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細細嚼了,“嗯,很滿意。”
我臉都憋紅了,她咧嘴笑了出來。
“不帶這樣的,”我嘀咕着,“你說不習慣,那我問你,我收你錢也不習慣,怎麼辦?”
“唔……”她真思考起來。
“別想那麼多了,快喝湯,再給你點乾糧。”我轉身去蒸鍋裏取小包子。
“這個呢,先給你嚐嚐,但我想包子還是得皮兒面兒都夠分量,咬下去才過癮,所以還有一屜正常尺寸的,晚上給你帶走。”
“啊?”她大概一時不明白我幹嘛讓她帶籠包子走。
“先嚐嘗喜不喜歡。”
她拿筷子夾起一隻,細牙紅口咬了一半,驚喜終於從眼中溢出來了。
“是那個味兒嗎?”我怕她不會誇,還遞個杆兒。
“嗯~”她深嘆一聲,肩膀也溜下去,“謝謝你還記着,你怎麼做什麼像什麼?這還真是我想喫的味道,能不能問問,祕訣是什麼?”
我“嘿嘿”一笑,“那不能告訴你。”
她幾乎要撅起嘴巴了,“上次還非要告訴我寧神湯怎麼做。”
我突然覺得她這樣很可愛,想多逗她會兒,“那不一樣,湯誰愛學學去,這包子學去了,你不來了咋辦?”
她擡眸看我,那眼神……挺幽憤的。
膨脹了,我這真是膨脹了。
咳,收!
“就就就,煉了點豬油去和包餡兒,然後梅乾菜別用市面上的,去老鄉家收那種……”
幽憤漸熄,幻化出一絲狡黠和深邃的意味,末了又透出些許擔心,她微微擰了眉,“去老鄉家收?”她又想了想這話的意思,“你去收的?”
“呃……嗨,我們做這行,總要四處打聽着些,哪裏有好食材,放你們職場就叫信息資源戰。”
我也不知道自己跟一集團事業部總裁扯什麼職場經,大概也許是想轉移話題,掩蓋我那傻乎乎的行爲。
總裁哪那麼容易被忽悠,“你自己去的嗎?會不會很辛苦?”
“啊……大頭都讓三哥包了,我也就偶爾出動,談不上辛苦,”我瞅了眼她面前的碗盤,“別涼了,多喫點,我再給你做個蟹,姜蔥、鹹蛋黃、避風塘,你喜歡哪種口味?”
她想了想,“如果不麻煩的話,鹹蛋黃吧。”
“鹹蛋黃焗蟹,得令~”
尚宛特不能喫,喫完蟹就表示今晚已飽。
我想着半冰箱食材和我那尚未發揮的廚藝,一籌莫展,小心試探,“是不是……不對你胃口?”
她倒驚訝起來,“怎麼可能?我吃了這麼多。”
您對“喫得多”是有什麼誤會嗎?
我算了算,“我發現你是食不過三啊,上次和梓言姐過來,喫完三道菜,我上第四道時你走了,這次又是三道菜後說飽了,”我又看看錶,才五十分鐘,“做個SPA也做滿一個鐘吧?”
她笑起來,“你的客人都有多能喫啊?來兩小時喫十道菜?”
我想了想,“平均起來得有,”撓撓頭,“這次是我沒控制好,菜品不夠精細,讓你早早有了飽腹的感覺,下次我會注意。”
她擺擺手,“別這麼爲難,我覺得喫特好,”她站起來,“你要是不介意,借你的餐檯看些資料。”
“哦哦,當然可以,我幫你好好清理一下。”
“謝啦,”她轉身去書架那裏拿東西,“我怕你無聊,帶了些尚古的內部期刊來,如果你需要打發時間可以看看,跟你專業也有點點關聯。”
我專業?在她眼裏,我專業竟然不是廚子?天了,我那三學期的建築設計課程,哪配叫什麼專業了?她也太擡舉我了。
“我……不知道看不看得懂……”
尚宛捧着手提,沙發旁落地燈的光暈打在她身上,一圈毛茸茸的質地,淡金的色澤,她轉頭看看我那小書架,“怎麼會?比起你這些書,我帶來的期刊跟小兒讀物似的,只能打發時間。”
她走過來,將辦公用品一一歸好,又把幾本雜誌推到我面前,“雖然你的專業是建築設計,而我們以室內設計爲主,但設計圈多多少少有些關聯,尚古最近十年也擦了些建築設計的邊兒,集團都知道我的想法是將來發展出這個分支來。”
我接過雜誌,一本本掃過去,心裏在想這話怎麼接比較得體。
她打開手提,又將一摞圖紙攤開,跟手提上的什麼在比對,我猜在這裏辦公還是有很大侷限的,如果在辦公室,幾部屏幕支在面前,哪用打印啊。
正想得出神,手機上來了個消息,是蕭梓言:
——局座,今晚要是有空,可以聽聽我的節目。
——嗯?好啊。今晚是不是有什麼特別?
——今晚嘉賓是灼冰。
《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