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二爺也自知話說的重了,只是周姨娘楚楚可憐,成瓊如今還在榻上還未醒,心中着急,只好朝着王氏道:“這半月,你也不必出你的房門,瓊兒也不必養在你膝下,我一眼都不想多瞧你,你身邊這些子婆娘,只曉得挑撥離間,全都帶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再放到甲板上也去跪跪,才叫他們也吹吹江風。”
王氏自身難保,也只能由着成二爺發作,一邊上榻上成瓊面色緩和,恍惚間睜開眼睛,也有了神志,一睜開眼睛朦朦朧朧之中只覺得周圍一陣嘈雜,只望着周姨娘開口道:“阿孃……”衆人這纔鬆下一口氣。
周姨娘望見成瓊這般模樣,固然是自己的計策,到底心裏也不好受,方纔摟着成瓊,久久不願意鬆開手。
話說到這份上也算是完結,只有如媖扶着王氏在太夫人身邊默默垂淚,周姨娘也無話,只要成瓊養在自己身邊,這招險棋便沒有輸。
“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便是互相體諒,”太夫人嘆氣,“你們且自己琢磨吧,這船上應當有懂醫的人,派人去尋來爲瓊哥兒瞧瞧纔是正經。我倦了,帶着妧兒先回去了。”言罷,秋嬤嬤便進來扶起太夫人,帶着成妧一起離開。
天色已晚,折騰起這樣半天,太夫人今日連番受驚,早已疲倦,便囑咐人送成妧回房早些歇息,成妧便回到自己的房中,卻並沒有歇息,坐在燭光下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人。
翠衣已經爲成妧端來熱水,卻見成妧擺弄着桌子上的幾個核桃,不禁問道:“折騰了一天了,姑娘還不累麼。”
成妧擡起頭來道:“等會再歇息,我還並不是很困。”
翠衣只當成妧再說玩笑話貪玩不想睡覺,只怕燒好的熱水又變涼了,卻突然聽見外間有人敲門的聲音,翠衣趕緊打開門一瞧原來是周姨娘身邊的惠娘。
惠娘走進來,手上還帶着一方食盒,對着成妧笑道:“今日姨娘得以從柴房中逃出來多謝姑娘拍了翠衣丫頭來開門,這是姨娘的心意,請妧姑娘莫要嫌棄。”
那食盒一打開卻是冒着熱氣才做好的核桃酥,成妧只垂眼瞧了一眼,朝着惠娘道:“多謝姨娘饋贈,不過方纔用過晚膳啦,祖母是不許我睡前喫零嘴的,惠娘姐姐還是帶回去吧。”
平日裏,在成妧父母還在時,成妧是這宅子裏的長房嫡女,金尊玉貴,還是個被慣壞的模樣,惠娘也不過只能遠遠瞧上一眼,如今一見,她坐在燭光之下,清秀的臉上遠沒有孩童的天真,只剩下持重與謹慎。
惠娘見成妧決意不肯收,周姨娘送她來的時候也料到了,成妧或許同她只有這一次的聯手,絕沒有情義可言,只能道:“既是如此奴婢記下了,定會回去同姨娘回話。”言罷,猶恐多留一會被人瞧見,便匆匆離開了。
待她離開過後,成妧依舊坐在那窗前,推開窗,船隻已經走到了運船道與滄瀾江的交界處,即將離開滄瀾江,那晚風吹動成妧的髮梢,她趴在窗戶上,望着燕川的方向。
“翠衣……”成妧的聲音發悶,喚過這一句之後,便沒有了聲音。
翠衣等了很久,也不見成妧說下一句話,走到成妧側邊卻見成妧已經是滿臉的淚水,她不禁道:“姑娘。”
“你曉得,二嬸和周姨娘爭得這樣厲害,”成妧今日在成瓊房中,固然心中一直想着怎麼對付王氏,可是心中百轉千回,卻是惆悵,“都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孩子們,二嬸是爲了珩哥哥受傷心疼,周姨娘也是爲了瓊哥哥孤注一擲。越是這樣的時候……我真的,好想阿孃。”
那天夜裏,就是在腳下的這條滄瀾江上,她的母親爲了不給家族惹下麻煩,懷抱着她投入江水之中,江水是那樣的寒涼,她就是在那樣的江水裏,永遠錯失了還是孩童的自己,以及被母親所疼愛的資格。
從今往後,她都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成妧只覺得腳底下有什麼聲音,低頭一瞧原是成瓊的那隻哈巴狗,她彎腰抱起它,道:“你也在想你的孃親嗎?”
翠衣走上前頭,也伸手拂過那小狗的皮毛,道:“奴婢也想孃親了,不過還請姑娘放心,無論姑娘日後往哪去,翠衣都要跟着姑娘在一起,就算是老了,也絕不分開。“言罷,眼圈發紅,吸了吸鼻子。
夜風吹拂,在不遠處的江岸上,萬家燈火通明,萬丈紅塵,富貴溫柔處,朱門環繞,又該是何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