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妝粉黛的侍女手持一柄木鑲銀紋的金瓜香爐,向秋萍萍道:“娘娘還說了,宮裏的鸚哥還缺一個細鎖鏈,讓奴婢向三小姐討一個來。”
秋萍萍砸吧砸吧嘴,這不是明搶嗎
直接上來就是討走,那銀子咋辦
她直瞅着那香爐下邊水紅色的流蘇穗子眨眼,半晌沒有說話。
“哦,瞧奴婢這狗記性。”她嘴裏說的謙恭,可總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
“娘娘特意吩咐奴婢稟告三小姐,已經備下了薄禮,要當面相贈。”
話說到這裏,她便停住了。
和一衆同來到訪的宮人一樣,泥雕木塑似的一動不動地戳在地上。
活像陵前御道兩旁的石人俑。
陸元豐正用一隻小刷子清掃堂上擺件縫隙裏的積灰,被秋萍萍一胳膊肘戳到肋下,好懸沒有把擺件捅到地上去。
“幹什麼”他擰眉怒目,有點像廟裏的金剛。
秋萍萍回頭指指身後那些“塑像”,兩個眼睛望向他尋求幫助。
“人家請你又沒請我。”陸元豐語氣酸得可以蘸一百隻餃子,“你自己看着辦呀。”
秋萍萍噘嘴瞪他一眼:“這怎麼突然就要叫我進去”
陸元豐道:“那,你要是心裏沒有譜,就去陵侯府叫上孟雲庭。”
“別看他那柔柔弱弱的樣子,嘴皮子可是利索的很。”
人都堵在門上了,這會兒再去陵侯府是不是有點晚
也罷。
秋萍萍去取了兩件鎖鸚哥用的精緻細鏈子來,交給那個侍女:“姐姐,這是眼下萍安坊最好的鏈子,你且拿回去看皇后娘娘是否滿意。”
侍女拜了一拜,接在手裏仍是不走。
“我就不去了吧。”秋萍萍支吾道,“前次去宮中的衣服被我下馬車的時候刮破了,現下里沒有什麼體面的衣裳。”
“就這麼去見皇后娘娘太失禮數了。不如待我做上一件新的,再請去拜見”
侍女還未發話,陸元豐轉過身來嗤笑道:“你是不是民間傳奇小說看多了”
“皇后叫你進宮,還能等你有空了再去”
“可是我”秋萍萍想說那衣裳是真的被颳了一個大口子,當時你不是就跟在旁邊,還嘲笑了半天。
陸元豐道:“行了,不就是一件衣裳嗎。”
他說:“去換一件整齊乾淨的來,我給你把頭髮梳好。”
說罷看向那侍女:“片刻就來。”
說完拽起秋萍萍往臥室走去。
“這樣真的可以”秋萍萍疑惑地看向陸元豐。
陸元豐一把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就是不可以,也比你推脫不去,等着挨板子的強。”
“挨板子這麼嚴重”秋萍萍撇嘴不信。
“少看點話本子吧。”陸元豐拿起梳子,“這可是你們人界的帝京。”
帝京,就是這人界最繁榮的地方。
它聚集着富貴、權力、糜費,還有太陽照不到的黑暗。
那些金頂琉璃瓦、紅牆綠樹,都不過是用來粉飾乾坤的道具。
迴廊拐角處掛着一隻銀色的鳥籠,裏面一隻五顏六色的鳳頭鸚哥正在學人說話:“吉祥,吉祥”
鸚哥瞪着兩隻黑豆似的小眼睛側着頭看她,兩片彎鉤似的嘴巴翕動着。
只不過它這會兒不是在學舌,而是在嗑瓜子。
“三小姐稍候,奴婢去通秉。”宮女快步走了,泛起的粉紅色裙邊像是花瓣掀起的一股浪潮。
“萍萍,你帶來的鏈子可真是精緻。”白曼筠讓人把那鳥籠提進來,把鸚哥用鏈子拴到旁邊的檀木架子上。
“這麼看着就順眼多了。”她欣賞地笑看,“你說是不是呀”
宮女們都死一樣的安靜,沒有一個亂看亂瞥,非常的規矩。
只是這種規矩在秋萍萍看來,太沉重了。
整個屋子裏面似乎都滿登登地塞着“壓抑”兩個字。
她有點窒息。
“是,皇后娘娘。”那話不是說給宮女的,自然就是說給自己的。
難不成皇后娘娘喜歡自言自語
“你怎麼臉色有點不好”白曼筠問。
秋萍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天氣真是越來越熱了。”
“塊坐吧。”白曼筠換了個姿勢靠坐,“把冰箱擡出來。”
衆宮女齊聲應諾,少時,便擡出一個兩尺見方的大木箱來。
這木箱通體過了幾遍大漆,油成黃檀木的顏色。
上面分前後左右四個立面,分別用陽刻的手法雕出栩栩如生的四副圖案。
兩個宮女走來將頂上的蓋子取下,把一根長柄的風扇插到箱子裏。
由一個宮女遠遠地站着,一下一下輕輕地拉動連接着風扇的絲絛。
幾乎就是在同時,秋萍萍感覺一股涼風撲面而來,暑熱頓消。
看着她瞠目結舌的樣子,白曼筠笑問:“現在感覺如何”
“很涼爽。”秋萍萍由衷讚歎,“這樣的東西真是稀奇”
“稀奇什麼”白敏芝從外悠然走進,很有些指桑罵槐的意思:“這算個什麼東西”
“敏芝。”白曼筠沉吟一聲,似是提醒。
白敏芝笑道:“瞧我這張嘴,說的什麼話呢。”
“讓皇后娘娘誤會了。”
她說着上前行禮:“妾問皇后娘娘安好。”
白曼筠笑道:“坐吧。”
隨即慢悠悠地說:“若是沒有這個冰箱,恐怕還不得安呢。”
白敏芝淡然道:“妹妹得到此物的時候,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宮裏是否已經有了。”
“虧得你有心。”白曼筠笑,“自己還沒有,倒想着我這副不中用的身子骨。”
“皇后娘娘多吉”白敏芝話跟得很快,幾乎就是接着她話的尾音就起了頭。
“妾的一片心可都在陛下和皇后的身上了。”
她說得委屈巴巴、信誓旦旦,聽得人恍恍惚惚、似是而非。
“今日妹妹怎麼有空來秉晨宮”白曼筠讓人上來水果放到兩人跟前。
“前幾日外面送進來一隻金眼鷹,那相貌可真是不俗。”白敏芝說這話的時候,會讓人誤以爲她頗好此道。
“陛下喜歡得跟什麼似的,沒事就到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