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金瞠目大怒，喝道：“賀拔，勝敗乃兵家常事，你既然只是來送信的，何必得意，交付信箋，然後回城吧！”</p>
賀拔勝微微一笑，這時候，高歡距離自己身後的馬車不過數十步，高歡身前數十步乃是斛律金，斛律金身前數十步乃是賀拔勝。</p>
三人在這一剎那間，他們的恩怨、過往的征戰，天地似乎爲之定格！</p>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p>
高歡輕輕的哼着！</p>
緊接着，他身邊的士兵們也跟着哼唱起來，漸漸的，所有的士兵都唱起來！</p>
高歡望着賀拔勝，眼前閃過他與賀拔家從前的種種往昔，包括他與賀拔兄弟一開始在爾朱榮麾下號稱雙璧、後來與賀拔家決裂，一幕幕全部出現在眼前！</p>
他的眼睛中閃現出淚花，一段大歷史已經過去了，他接下來需要憂心忡忡的地方其實還很多，比如侯景，比如東魏的大大小小各種事務，若沒了自己........</p>
他的頭腦中暈乎乎的.</p>
這時賀拔勝已經驟馬上前，與斛律金錯馬而立，將手中信件交予斛律金，然後約馬後退，並不離開，退到距離城門數丈之地，大笑。</p>
“高歡，這信，你敢立刻拆看否？”</p>
他幾乎想把高歡被宇文泰帶了綠帽之事全世界宣揚，但是這種事他還是怕惹起波瀾太大，高歡惱羞成怒，萬一崩潰殺了婁昭君，萬一牽連到高演，那可是宇文泰之子。</p>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他也一直不是是非人，不怎麼講是非，他其實只是想看高歡崩潰而已，這只是他家與高歡的恩怨而已。</p>
斛律金這時約馬回頭，回看賀拔勝仍不走，不由得皺眉，心中有些詫異，心想這封信也不知道是什麼內容，這賀拔勝如此緊張在意。</p>
他策馬回到高歡身邊，將信件交予高歡，臉上憂心忡忡。</p>
“他們不會在信箋中下毒或者........”</p>
高歡搖了搖頭，他知道賀拔勝不是那樣的人，宇文泰不是那樣的人，但是他沒有說出來，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p>
他拆開信，斛律金在一旁解勸：“丞相，還是回到馬車上再看吧！風大，冷！您的身子！”</p>
高歡這時極要強，他需要在人前展示自己的身子骨雖然受傷，但是無礙，他需要展示自己依然能夠傲立在寒風中，他拆開了信。</p>
信封中有兩封信紙，一張是一副畫，不過也摺疊了，上面寫着畫字！</p>
另一封是信，信也是摺疊成方勝模式，他打開信，信的內容不長，他看完，臉色轉白、轉急促，轉呼吸困難，他不相信信中所言，不相信她摯愛的婁昭君與他人有染！</p>
他抖抖索索的打開畫，畫裏面婁昭君的身體一些特殊標記，都畫出來了！</p>
他一把將畫和信都扯得粉碎，他的臉忽然由雪白變得潮紅，忽然仰天對着三軍將士，對着城上城下，仰天噴出鮮血三尺，整個人搖搖欲墜，從馬上摔落下來！</p>
他不停的哈哈大笑。</p>
他一直笑！</p>
城頭，宇文泰和韋孝寬都覺得有些不對，宇文泰回頭對達奚武、蔡佑道：“快，去看看賀拔太師！”</p>
宇文泰心中忽然明鏡也似，賀拔在邙山之戰的一口氣忍這麼久，這時驟然看到高歡臨陣飆血，他的那口氣終於釋放了，但是這口氣本身是支撐他的身體直到現在。</p>
達奚武與蔡佑從城門洞中飛奔而出。</p>
兩人快馬飛奔至賀拔勝身邊，牽過賀拔勝的馬繮，一左一右挾持住已經因爲狂喜而暈厥過去的賀拔勝，驟馬奔回城內，玉璧城門伊呀呀呀的關閉了。</p>
高歡狂敗吐血的是夜，由於高歡傷重，部隊還倉皇留在距離玉璧城不遠之處，這日夜間，風雨如狂，冰雹如拳頭大小狂泄。</p>
“是夜，有星墜於神武營，衆驢並鳴，士皆懾懼。神武有疾。”——《北史.齊本紀》，星星什麼的墜落在高歡營，我覺得這個記載應該是不詳實。</p>
但大冰雹是可信的，軍中驢子狂叫，馬的反應是什麼也沒記載，所以也未必可信，同時，緊鄰高歡軍營的玉璧城並未隕石隕落記載！</p>
不過，也有可能城中因爲賀拔勝的喜極而傷，樂極生悲，也未出城窮追，也未留心觀察天象也未可知。</p>
玉璧之戰終於落下帷幕！</p>
這一仗的守城部分，和昆陽之戰幾乎相似，但是壯烈更甚，效果更甚，這一仗，對高歡的殺伐幾乎是無情的。孤城，拒守，前後相持約六十日。</p>
甚至，論及前後，都不止六十日，六十日，僅僅是攻城的時間，從九月開局到十一月，期間，除了一開始高歡部署圍點打援，有不到十日的舒緩攻勢。</p>
剩下的日子，幾乎都在晝夜猛攻，用盡了人間智慧來攻守，這一仗，城外盡攻城之術，城內，盡守禦之方。</p>
最終，高歡折戟沉沙。</p>
但宇文泰到底是否出現曾經出現在玉璧戰場，《北史》、《北齊書》、《周書》均不曾見有論述，傳聞，高歡敗後詔命史官魏收，刪除一切關於宇文泰出現在玉璧的傳聞。</p>
本身，高歡三軍之陣，也只有高歡曾經留意到宇文泰着黑色大氅，出現在玉璧城頭，斛律金等人都未瞧見，都以爲高歡重傷之下，雙眼昏花！</p>
而北周方面，對於宇文泰不曾發兵玉璧是有明顯記載的，對於宇文泰是否出現在玉璧，語焉不詳，傳聞宇文泰不欲強搶韋孝寬功勳，傳聞如是，不可考證！</p>
至於箱子弩是否便是定功弩，亦無可考！</p>
這一仗，高歡敗走後，韋孝寬收拾城外死者，聚爲一冢，共計7萬人！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p>
這裏面，有多少少壯兒郎，便這樣隨着高歡的諸侯一怒，流血遍地，英雄之怒，可不慎哉！可不慎哉！</p>
2020年6月，玉璧之戰白骨堆被發現，層層疊落的白色屍骨的地方，位於稷山縣柳溝坡上白家莊村北的一溝壑。此爲玉璧之戰，嗚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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