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是宇文泰 >一百七十四、我不殺你,因爲寂寞
    兩位註定是光耀千古的英雄,在這一刻,目光相遇,便彷彿已經開始了一場對決,兩人互相對視,目光各不相下;兩個人彼此對視,俱各靜靜欣賞;這個時代的梟雄,宇文泰見過爾朱榮、彼時他剛出縲紲,形容狼狽,乃是爾朱榮的刀下游魂;但爾朱榮似乎沒怎麼待見他。他也見過高歡,但他與高歡照面的時候滿臉血污,高歡自然也沒有覺得他英氣逼人。這兩回見面,宇文泰都沒有留下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但陳慶之不一樣;陳慶之論體格,不及爾朱榮雄壯,論相貌,不若高歡那樣輪廓分明,一張長臉,彷彿刀刻斧削一般;但陳慶之給他的印象卻最深刻。陳慶之見了他之後的第一個動作是拽了一下他手邊的鈴鐺繩兒。這種鈴鐺繩兒,宇文泰在各種大帳都見過,古史中也有記載,但是卻沒有幾部小說中寫過,一般將帥營帳都會設置。這個鈴鐺繩兒的盡頭自然是幾個鈴鐺,但是鈴鐺的數量不一樣;有的是一個,有的是兩個,有的是三個;在大帳外,有專門聽從鈴鐺聲音號令的鈴卒,大部分時間,鈴卒都是由傳令兵充當,比如拽一下鈴鐺,進來給主帥泡杯茶之類的。或者替主帥取公文、傳命之類的;但也有時候,刀斧手之類會成爲特殊鈴卒,刀斧手成爲特殊鈴卒的時候,鈴鐺所起的作用與鴻門宴上擲杯爲號的杯差不多。陳慶之與宇文泰對視了良久,陳慶之拽了一下鈴鐺;大帳之外,登時就有倉倉倉倉的拔刀聲、腳步聲、步行之間盔甲的摩擦聲、顫動聲;陳慶之似乎有猶豫,宇文泰神色不變,但笑而已;陳慶之然後又拽了第二下鈴鐺。第二聲鈴鐺響過之後,方纔那些聲音,空氣中忽然緊張、忽然泛起的殺氣;所有的一切又都悄悄恢復了原狀,一切似從來沒有發生。一切如春夢了無痕。但宇文泰已經感覺到殺氣森然,彌天亙地而來,又驟然消失。然後,陳慶之纔開始說第一句話:“你就是宇文泰”宇文泰點點頭。陳慶之說第二句話:“方纔我本來可以殺了你。”陳慶之第二句話的時候,楊忠、全旭、李泉都已經闖了進來,這三個人俱各手執兵刃,楊忠手執鋼刀,盾牌,全旭手執七星龍淵,李泉手執天問。全旭大叫道:“你要殺他,先殺我們;”姚僧垣在一旁嚇得面如土色,他從沒有想到陳慶之會對宇文泰動殺機;也是陳慶之同意了,他才帶宇文泰跨入陳慶之的大帳;陳慶之笑了笑,長身而起,道:“劉邦不過有一樊噲而已,閣下倒有三個,幸好,這還不是鴻門宴;”陳慶之說的典故,楊忠等三人自然都聽得懂;當年楚漢相爭之時,項羽企圖殺害劉邦,樊噲衝了進來,保護了劉邦;宇文泰這時看了看楊忠、全旭和李泉的服色,貌似都已經是將軍,不過俱各身穿白袍,他並不知道怎麼區分三人官職的大小;但顯然三個人如今都已有了軍中職務,位階還不算低。他笑了笑,阻止三人進一步發作,對陳慶之道:“謝謝節下給他們安排的職務;”白袍將軍陳慶之的最新官職爲使持節、鎮北將軍、護軍、前軍大都督,使持節的大都督乃是都督這一官爵中的極品,這一點在大魏、大梁都相似;都督的職位分爲三等、使持節大都督,持節都督、以及假節都督;其中使持節大都督,可以斬殺二千石及一下官員,不需通稟,職位相當於代天子杖節,節制諸將;最厲害的大都督乃是假黃鉞大都督,則又高出使持節之上了,不過並不常設。以陳慶之的使持節的身份,殺宇文泰這樣一個毫無軍職身份的,小菜一碟,甚至這件事根本都不需要彙報;但宇文泰這時也已篤定陳慶之不會殺他。陳慶之指了指楊忠,道:“我授予他的職位是直閣將軍,如今正在保障魏帝。”宇文泰點了點頭,直閣將軍這個位置不低,元顥這個皇帝雖說不知道能做多久,但是貼身保衛皇帝職責重大,也可見陳慶之的器重;全旭和李泉都做了軍主,每個人都分領三名幢主,麾下各有一千五百人;宇文泰再次向陳慶之表示感謝,他們三人幾乎都是以布衣從軍,宇文泰與他們離別都不是太久,全旭、李泉總計從軍應該不超過四個月;楊忠可能也就從軍兩個來月;短短時間,提拔已經可謂快速。陳慶之笑笑,道:“你的這幾位麾下都非常能幹,你可要善待他們,將來你的功名富貴都在他們身上。”宇文泰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麼”陳慶之道:“請講。”宇文泰道“節下方纔應該是有殺我的準備的,爲何要殺我,但是又爲何要放了我”節下這兩個字是宇文泰讀酉陽雜俎和晉書中一些稱謂學來的,陳慶之爲使持節,稱呼節下極爲合適,他聽姚僧垣也是這般稱呼;當下依樣畫葫蘆。陳慶之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殺我”宇文泰搖了搖頭,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殺陳慶之,倒是一直想跟陳慶之切磋切磋兵法;這是他的真心話。因爲知道陳慶之是個大兵法家,他穿越來這個時代,若不一見,豈不可惜陳慶之嘆了口氣,道:“從前范增一見劉邦就勸項羽殺掉,和我想殺你的意思其實是一個樣的;但可惜,項羽剛愎而不能殺,我惜才而不忍殺”他不殺宇文泰,竟然是因爲他在方纔那一剎那,宇文泰鎮定、從容,他忽然覺得宇文泰才氣縱橫。他拿起手中的書,又放下,似乎是爲了證實自己關於宇文泰才氣的判斷。緩緩問道:“我問你一個問題,戰國時,齊國與魏國大戰,龐涓與孫臏戰於馬陵,龐涓何以敗亡孫臏何以取勝”宇文泰稍稍沉吟了了片刻,答道:“龐涓這一仗敗於其不懂得兵法深入則專,主人不克的道理。”陳慶之聞得這個答案,微微頷首,眼神之中竟然有一種見到知音的微妙感動,這種感動雖然一瞬即逝,但宇文泰卻瞧見了。宇文泰繼續道:“當時孫臏行軍於魏國境內,施展增兵減竈之法,龐涓清點孫臏留下的兵竈,認爲齊軍發生大逃亡;”“卻不知孫子兵法早已說過行軍於敵人國境,將卒由於周邊地理環境不熟悉,逃亡的話生存的機會很小,反而會深入則專,擰成一股繩;”“因此,在敵國行軍,一般不會發生大逃亡。龐涓不知此理,誤信齊軍逃亡,一日一夜行數百里追擊孫臏,因此被殺敗亡。”陳慶之道:“我和你的看法幾乎是一模一樣;這,也許就是英雄所見略同吧”他說這話的時候,眉宇之間似乎又有歡欣。陳慶之揮了揮手,楊忠、全旭等人見宇文泰並無表示,魚貫退下,包括姚僧垣也退下了。兩個人接着又天南海北的聊了聊;敘談之中,宇文泰終於感覺到陳慶之身上存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隨着姚僧垣進來的時候,陳慶之是一個人在看書。但是帳外,分明十分熱鬧,這時候公元528年已經行將結束,這潰亂的一年將要翻開新篇,已經是快過年了,軍營之中已有年節的氣氛。這時候,宇文泰忽然醒悟過來,陳慶之身上流露出的這種東西是寂寞;陳慶之給他的這種感覺叫寂寞高手。高手通常都是寂寞的,他們太孤獨了,需要知音,需要能夠溝通的人。他心想:“也許這纔是陳慶之不殺自己的原因;當然,陳慶之自己也可能面臨危機四伏的境地,所以......”元顥也許並不樂意做一個傀儡天子,陳慶之奉他北伐,他並不樂意事事聽命於陳慶之。這時,陳慶之似與他心靈相通,忽然笑了笑,道:“我不殺你,因爲寂寞,但也還有一個原因,我看你並不像嗜殺之人,你看上去很謙和;同時,也是一個讀書人。”一個謙和的人,一箇中產的讀書人,如果將來成了大事,對這個世界的傷害會小很多;李世民之與朱元璋的比較,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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