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山風,在外面尖厲地呼嘯着,把樹葉撥得沙沙作響。
這樣的環境,陸相宜突然來這麼一句,哪怕是大白天,也挺駭人的。
她就是故意的!
然而,周森不但不怕,還笑了一聲,“奶奶說不定挺高興!”
畢竟奶奶臨走前的遺憾之一,就是他沒有帶一個漂亮小姑娘到她跟前給她瞧瞧。
他今天算是……滿足了奶奶的一個遺願吧。
陸相宜一臉無語。
周森臉皮太厚了,她不是他的對手。
黑色Cayenne在山裏穿梭了半個多小時,停在一個墓園門前。
墓園不大,沒有專門的停車場,因爲長年疏於管理顯得有些破敗荒涼。
蕭瑟的秋風呼呼吹過時,陸相宜不自覺地往周森身邊蹭。
她不怕周奶奶,但她怕其他“人”啊!
“周先生,你來了!”兩個工人打扮的中年人走出來,臉上掛着勞動過後的汗珠,“我們都弄好了!”
“辛苦。”周森雙手捧着木製盒子,示意陸相宜,“跟着我。”
“嗯!”因爲害怕,陸相宜看起來怯生生的。
兩個工人笑了笑,“周先生的女朋友真漂亮!”
陸相宜顧不上糾正了,緊跟着周森,看着他安置好奶奶,再親手將挖出來的土回填,最後跟工人一起豎起墓碑。
墓碑上有奶奶的遺照。
雖然是黑白照片,但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很慈祥,很容易親近的老人。
陸相宜看着看着,心頭涌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周奶奶……
她碰碰周森的手,“你說奶奶在A市生活過一段時間?”
“嗯。”周森發現陸相宜一瞬不瞬地看着奶奶,“怎麼了?”
“也許我以前見過奶奶呢!”陸相宜佛乾淨墓碑上的塵土,“我有這種感覺!”
“你從小生活在A市的話,也許吧!”周森也輕撥着碑上的塵,“真那麼巧,就好了。”
那樣的話,奶奶的遺憾就少了一個——她早就見過他喜歡的人了!
兩位工人拍拍手,過來說:“周先生,我們這邊忙完了,就先走了,你看看工錢……”
周森掏出皮夾,抽出一小沓現金遞給兩位工人。
工人也不客氣,數了數說:“周先生,多了,多了好多呢!”
“拿着吧,謝謝你們。”
“周先生,你太客氣了!”工人很高興,“我們知道你在國外,以後這邊有什麼需要照應的,隨時找我們。”
“好。”
工人走後,周森轉回身看着嶄新的墓碑,目光停留在奶奶的遺照上,眼眶慢慢地紅了。
他生命裏唯一的親人。
他永遠失去她了。
“周森,你可以哭出來的。”陸相宜攥着周森的手,小聲說,“你哭的多大聲都行,我不嫌棄你。”
周森啞然失笑,“你的幽默,在不用奏效的時候奏效了。”
陸相宜摸摸鼻子,“你就是說我不合時宜嘛!”
周森目光微深,“我們陸小姐,怎麼會不合時宜呢?”
她不安慰周森。
這種時候,人應該被允許難過一下。
周森原本確實挺難過的。
這一幕,在他的夢裏、想象中,出現過無數次,每一次都像是要掏空他一般另他難過。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刻真正來臨時,陸相宜會在他身邊。
陸相宜沖淡了他內心的沉重和悲傷。
他只想和奶奶好好告別。
他屈膝,而後雙膝跪地,在奶奶的墓前磕了三個頭。
每一次低頭,他都滿懷不捨和思念。
每一次擡頭,他的眼眶都會比上一次更紅,但背脊挺的筆直。
陸相宜目睹這一幕,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她感受到了周森的不捨和悲痛,感受到了他對親人的緬懷,但也感受到了他的力量。
那是一種迸發的、生的力量。
也是一種令人喜悅的力量。
這代表着,這個人不會被悲痛擊倒。
磕完頭,周森站起來,看着奶奶的遺像說:“我會記住您最後的話,也會按照您的遺願——不管發生什麼都好好生活下去。”
陸相宜覺得她不能什麼都不說,免得奶奶以爲周森喜歡一個啞巴。
一番思考後,她說:“奶奶,我是周森的朋友,我會幫您監督他的!”
周森笑了笑,半蹲下去,輕拂着墓碑,“奶奶,我們以後也可能不止是朋友。”
陸相宜抿脣,沒有否認這個可能。
在奶奶面前,她給周森一些面子!
繼續待了一會兒,周森偏過頭看着陸相宜,“我們現在走?”
陸相宜眨眨眼睛,“不急,我們可以多呆一會兒。”
她看得出來周森捨不得奶奶。
從市區過來一趟也不容易,周森以後想來,恐怕也無法輕易抽出時間。
她想讓周森好好跟奶奶告別,不要有任何的遺憾。
一陣風吹來,涼颼颼的,陸相宜愣是一動不動,一副很強悍的樣子。
實際上,周森知道她很冷。
周森的目光柔軟了幾分,說:“知道你有這份心,奶奶已經很高興了,我們走吧!”
陸相宜也不再堅持了,嚴肅又恭敬地給老人家鞠了一躬。
她來都來了!
哪怕只是以周森朋友的身份,她也應該對老人家有一點表示。
起身時,她的目光落在奶奶的遺照上。
越看越覺得熟悉!
但偏偏,她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這位老人……
“走吧。”周森說,“風越來越大了。”
上車前,周森回望奶奶長眠的地方,但沒有過多的眷戀,很快就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
“等一下!”陸相宜眨眨眼睛,“我想跟你聊一下奶奶!”
周森把暖氣開得足足的,“嗯,你說。”
“你跟奶奶相處那麼久,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陸相宜覺得,只要周森把內心的思念全都發泄出來,他回去之後就不會太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