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怎麼看出來的？
陸薄言笑笑，“你很少這樣，所以很明顯。西遇，你爲什麼自責？”
片刻後，陸西遇才說：“我沒有照顧好相宜和念念。”
所以，是因爲小時候的“使命”。
他們幾個人四五歲的時候，家裏只有他們幾個孩子，陸西遇是最大的哥哥。
他自然總是被大人叮囑，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小時候，他一直做得很好。
陸薄言沒想到，這句話他記了這麼多年，直到現在，他還認爲自己有照顧好弟弟妹妹的責任。
又或者，是因爲他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親近的人受傷倒下。
但這一切，跟他沒有關係。
“西遇，念念這次受傷，不是因爲你疏忽。”陸薄言頓了頓，“只能說，艾莉還是有點腦子的。”
艾莉知道他們起疑了，想盡快把藥用在相宜身上。
她還選了一個絕佳的時機——相宜回國的飛機上。
只要她得手，萬米高空上，相宜幾乎是求救無門。
好在念唸的警惕性夠高，第一時間想到了要查艾莉的病例。
艾莉根本沒有糖尿病，念念立馬就會意識到，艾莉所謂的胰島素，其實是她最後的武器——藥企研發出來的藥。
艾莉也知道，一旦念念反應過來，她就沒有得手的可能了。
所以，她等不及飛機起飛，就匆匆忙忙對相宜下手了。
所幸念念和相宜的反應都夠快。
藥水只推了一半，念念也及時被送到了醫學中心。
但是，念念受傷害，已經無可避免。
“爸爸，”陸西遇看着父親，“我們要強大到什麼程度，才能保護好自己愛的人？”
陸薄言太瞭解自己這個兒子了。
他早就把自己當成大人，已經很久沒有在他面前露出孩子的、迷茫的一面了。
而他這個當爸爸的，以及蘇簡安，從來都不希望他揹負太多。
他們希望他跟其他孩子一樣快樂。
“西遇，你愛的人其實也很強大，他們不需要你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保護。”陸薄言輕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他們也很愛你，所以他們不會讓你承擔起他們人生的重量。西遇，很多時候，我跟媽媽更希望你開心。”
陸西遇回想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我一直很開心。”
“那就更開心一點。”陸薄言意有所指地說，“比如去談個戀愛之類的。”
陸西遇沉默了好一陣，“爸爸，你別跟他們一樣。”
“嗯？我不是一直跟他們一樣？”陸薄言直說了，“畢竟我是最希望你談戀愛的一個！”
陸西遇：“……”
父子倆回到醫院，已經下午四點多了。
搶救室的大門，依然緊閉着。
中途醫生出來過一次，只是讓家屬不要擔心，但也沒有多說。
相宜和一諾一直陪在穆司爵身邊，半步都不敢離開。
看見爸爸和哥哥回來，陸相宜起身，陸薄言順勢坐在了穆司爵身邊，說：“警察局那邊搞定了。”
“我聽說了。”幾個小時的等待，明顯加劇了穆司爵的不安，他的聲音有些嘶啞，“謝謝。”
“我們之間，還說什麼謝謝？”
陸薄言看了看時間，又看看搶救室大門，眉頭微微蹙起來。
a市那邊，天快亮了。
許佑寧和心安一定會打來電話問，念念和相宜落地沒有。
如果知道念念人在搶救室……
心安會怎麼樣不知道，但是許佑寧一定不能承受這麼大的刺激。
就在這個時候，搶救室大門開了。
穆司爵和陸薄言幾乎是瞬間起來的，陸西遇幾個人已經徑直奔過去。
醫生摘下口罩，說：“我們已經盡最大努力干預了，目前能夠確定的是，病人的身體健康不會受到影響，但是他的情感認知可能會被改變。至於改變到什麼程度，要你們家屬觀察幾天才知道。”
陸西遇抓到了重點，“他哪方面的情感會被改變？”
“不知道這對你們來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醫生說，“不會是親情方面，大概率是愛情方面。如果他現在沒有喜歡的人，你們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如果有……那個人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一刻，所以人都想到了心安。
這對心安來說，絕對不是好消息。
蘇一諾走到醫生面前，“他能恢復嗎？”
醫生遺憾地搖搖頭，“面前來看，不可能。”
也就是說，念念對心安的情感，會被清零。
蘇一諾的臉色微微一白，已經開始心疼妹妹了。
穆司爵輕輕嘆氣，“好。”
醫生看出穆司爵是真正的家屬，示意他說：“先生，你跟我來一下，有一些詳細的情況需要跟你交代。”
陸西遇說：“穆叔叔，我陪你一起去。”
陸薄言和陸相宜留下來，等着穆念從搶救室出來，也陪着蘇一諾。
陸相宜試探地叫了蘇一諾一聲，“一諾？”
“我沒事。”蘇一諾微微蹙着眉，“我只是在想，心安要怎麼面對這一切。”
如果念念忘了他對心安的感情，那麼最後，承受一切的只有心安。
問題是，心安太小了。
這樣的事情，她或許根本不知道怎麼面對。
陸相宜想了想，說：“念念沒事了，我就回去。一諾，我會陪着心安的。”
心安跟相宜的感情最好。
那些祕密的心事，她大概也只願意告訴陸相宜。
相宜回去陪着她，她或許可以好過一點。
蘇一諾點了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念念被推出來了。
他還在輸液，但人已經清醒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倒是看不出其他異常。
他看東西還是有些模糊，但能看得見身邊人臉上擔憂的神情，於是衝着他們擠出一抹笑，“我感覺就像睡了一個長覺。”
“也不算長。”蘇一諾故作輕鬆，“一個下午而已。”
穆念見爸爸不在才問：“我會不會死？”
“說什麼傻話？”陸薄言溫暖乾燥的大手，輕輕撫過念念的額頭，“醫生說了，你的身體健康沒有受到影響。觀察幾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可是我看你們好像很擔心？”穆念又問，“還有，我爸爸呢？”
“我們擔心是因爲，你可能會忘記一些人。”陸相宜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但是醫生也說了，未必會出現這個結果，我們再觀察幾天。”
穆念動了動，說了一遍家裏所有人的名字，“我忘記誰了？”
他沒有漏掉心安。
但是熟悉他的人能聽出來，他提起心安的時候，語氣裏沒有任何波瀾，跟提起其他人一樣平靜。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以前提起心安他會很開心。
他雖然沒有忘記心安，但是有些感情，正在淡去。
穆唸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來去去，“你們怎麼了？難道我真的漏掉了誰？”
“沒有，你記得所有人。所以醫生說的那個結果，未必會出現。”蘇一諾知道念念需要休息，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強行挽回念念對心安的感情，“穆叔叔被醫生叫走了，我們陪你回病房。”
穆念眸光一動。
他還有什麼想問，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話到嘴邊，又突然忘了。
最後，他點了點頭。
一行人回到病房沒多久，穆司爵和陸西遇也回來了。
陸西遇從醫生那兒再次確認過了，除了情感認知會發生變化，穆念不會有其他問題，神色輕鬆了許多。
穆司爵看起來，也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如果念念出什麼事，他和許佑寧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回來看見念念醒了，他顯然鬆了口氣。
“我們出去吧，讓穆叔叔跟念念單獨待一會兒。”
陸相宜一步三回頭，最終關上病房的大門。
她的手機，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來。
心安。
陸西遇按住相宜的手，“先告訴心安念念受傷了，你們暫時回不去，其他的不要多說。”
陸相宜無措地看着哥哥，“要一直瞞着心安嗎？”
“當然不是。”陸西遇說，“只是要找一個更合適的時機，讓一諾告訴她。”
陸相宜點點頭，接通電話。
心安的聲音急匆匆的，“相宜姐姐，我看到新聞，說有一架從m國飛a市的航班發生了意外，有人受傷了……好像就是你跟念念的那個航班？”
“嗯，念念受了點傷，我們現在還在醫院，沒有回去。”陸相宜緩緩說，“事情發生的時候，正好是晚上，我們就沒有告訴家裏。”
心安已經顧不上時間了，“念念現在怎麼樣？他傷得嚴重嗎？相宜姐姐你呢？你有沒有受傷？”
“念念是輕傷，醫生說了沒有大礙。我一點事都沒有，你不用擔心。”陸相宜爲了應付過去，只好撒了個謊，“心安，念念還沒有醒過來，等他醒了你再給他打電話。”
“好，你們沒事就好。”洛心安那邊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我去一下穆叔叔家，去告訴佑寧阿姨，不然她看到新聞一定會被嚇到。”
這一刻，陸相宜無比心疼心安，說：“你路上小心，等我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