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點，手術終於結束。
一行醫生護士離開手術室的時候，只有蕭芸芸還精力充沛，纏着梁醫生問剛纔手術的問題。
梁醫生笑得格外無奈，“芸芸啊，你不累嗎？”
蕭芸芸呆了一下，說：“還好啊！”
“年輕就是好啊。”
梁醫生感嘆了一聲，隨後仔細的跟蕭芸芸講解剛纔的手術，蕭芸芸聽得格外認真，一路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走到辦公室門口，梁醫生也正好講完。
蕭芸芸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我懂了，謝謝前輩！”
梁醫生忍不住笑。
蕭芸芸就是太有禮貌了，不難看出來她從小就有着非常良好的家庭教養。她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感謝每一個前輩，又格外的好學好問。
最重要的是，她足夠聰明。
再複雜的東西，仔細跟她講一遍，她就能領悟得七七八八，讓人很有成就感。
所以蕭芸芸提出的要求，梁醫生基本狠不下心拒絕。
最近科裏流傳徐醫生盯上蕭芸芸了，梁醫生倒是不覺得奇怪。
專業方面有潛力，家世性格又都極好的小姑娘，徐醫生對她感興趣太正常了。
梁醫生唯一擔心的是，徐醫生會有很多強勁的對手。
一回到辦公室，梁醫生就給徐醫生髮短信，告訴他蕭芸芸做了一個晚上的手術，現在是他關心呵護蕭芸芸的最佳時機。
蕭芸芸完全被矇在鼓裏，回辦公室後一直在琢磨梁醫生剛纔跟她說的話，直到值夜班的女孩子叫了她一聲，她纔回過神來，懵懵的看着對方：“怎麼了？”
“我說你還不回去啊！”女孩子哭笑不得的看着蕭芸芸，“做了一個晚上的手術，你不累嗎？”
一般人做一晚手術回來，都會想回家睡覺了吧？
“還好，沒有很累的感覺！”蕭芸芸興致勃勃的樣子，“要不要我跟你說一下剛纔的手術？”
“停！”女孩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睜着眼睛過了一個晚上，對那些血淋淋的事情沒興趣！”
“好吧。”蕭芸芸低着頭自言自語道，“其實，這臺手術值得學習和研究的地方真的很多！”
“……”女孩無語的看着蕭芸芸，覺得蕭芸芸一定是走火入魔了，一定是！
蕭芸芸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勁，伸了個懶腰，整個肩背的關節都啪啪響起來，她這才覺得，好像真的有點累了。
她拎起包，離開辦公室。
走出大樓，一陣涼意迎面撲來。蕭芸芸擡起頭，看見人行道邊上那顆不知名的大樹，葉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泛黃。
時間過得真快，已經是初秋了，清晨傍晚的空氣都比盛夏時節多了一抹寒意。
蕭芸芸用雙手環住自己，掌心在空蕩蕩的手臂上摩|擦了兩下，邁下臺階，驀地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叫她的名字：
“芸芸。”
蕭芸芸循聲望過去，正好看見蘇韻錦從出租車上下來。
她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媽，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下班。”蘇韻錦衝着蕭芸芸招招手，“走吧，先帶你去喫早餐。”
蕭芸芸本來就是心大得漏風的人，再加上忙了一個晚上，她早就忘記昨天晚餐的事情了，笑着朝蘇韻錦小跑過去，坐上出租車。
蘇韻錦理了理蕭芸芸有些亂的頭髮，“累不累？”
蕭芸芸揚起脣角，笑容比車窗外的朝陽還要燦爛，“現在有點，做手術的時候沒什麼感覺！”
“是因爲你太認真了吧？”頓了頓，蘇韻錦補充道，“你從小就像你爸爸，不管做什麼都很認真，一旦認真起來就會忘記時間，也不知道累是什麼。”
蕭芸芸抿了抿脣角：“像我爸不是挺好的嘛！”
蘇韻錦知道，蕭芸芸一向喜歡她爸爸，也就不說什麼了，笑着問她：“想喫什麼？”
蕭芸芸活動了一下痠疼的脖子：“我已經餓得不想挑食了……”
蘇韻錦笑出聲來，說了一家餐廳的名字，拜託司機開快點。
司機是個爽快的中年大叔，一踩油門，不到十五分鐘就把蘇韻錦母女送到了餐廳門口。
來的路上蘇韻錦已經打電話點好菜，母女兩一落座，餐廳經理就讓人上菜，蕭芸芸連續吞了好幾個小籠包才擡頭，滿足的笑了笑：“好喫！”
蘇韻錦給蕭芸芸倒了杯茶：“慢點喫，你今天不上班了吧？”
“看科裏忙不忙。”蕭芸芸說，“他們忙不過來的話，下午可能還要回去一趟，不忙我就不回去了。”
蘇韻錦點了點頭，“畢業後，如果不想回澳洲，就到你表姐夫的私人醫院去工作吧，至少沒這麼累。”
實際上，她留在A市的機率並不大。
她纔不要待在這兒看沈越川和別的女人恩恩愛愛呢，萬一她忍不住衝上去搗亂怎麼辦？
喫完早餐後，蘇韻錦打車送蕭芸芸回公寓。
到了公寓樓下，蕭芸芸才發現蘇韻錦也跟着她下車了，她疑惑了一下，“媽，你不回去嗎？”
“我上去看看，幫你收拾一下屋子。”蘇韻錦說，“這段時間你又是忙工作又是忙考研，家裏指不定亂成什麼樣了吧。”
“還好啊。”蕭芸芸笑嘻嘻的，“公寓很大，可以塞東西的地方多，看起來一點都不亂！”
蘇韻錦是徹底拿蕭芸芸沒辦法了，拉着她上樓。
她沒有猜錯，公寓裏果然有些亂了，但也就是東西亂放，鞋子沒有擺好這種程度，蕭芸芸是醫生，灰塵或者異味這類東西，她是不會允許出現的。
蘇韻錦幫蕭芸芸歸整了一下東西，等到蕭芸芸洗漱完從浴室出來，給她熱了杯牛奶，說：“媽媽有話想跟你說。”
蕭芸芸接過牛奶喝了一小口，隨意的坐到沙發扶手上：“你要跟我說什麼啊？”
她忍不住猜測，蘇韻錦是不是決定告訴她沈越川是她哥哥的事情了？
蘇韻錦看着蕭芸芸，緩緩開口，“你以前，不知道媽媽會下廚，對不對？”
蕭芸芸點點頭：“對啊！”她好看的臉上只有好奇，“昨天吃了你做的清蒸魚，我被嚇了一跳。這麼好的廚藝，你以前怎麼不在家施展一下呢？”
蘇韻錦說：“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蕭芸芸笑得大大落落沒心沒肺，“你忙嘛。我還記得我念高中的時候，有一次連續好幾天不見你，爸爸今天才說你在公司加班，明天就說你去新加坡談事情了。忙成那樣，你哪有時間進廚房搗鼓啊？”
蕭芸芸的語氣、表情，俱都沒有絲毫異樣，似乎是真的不介意從來沒有嘗過蘇韻錦的手藝這件事，她是真的很理解蘇韻錦太忙了。
蘇韻錦也沒有再解釋，笑了笑：“好了，你快去睡吧，我幫你收拾好屋子就走。”
蕭芸芸心滿意足的抱了抱蘇韻錦：“辛苦媽媽了！”
說完，她鬆開蘇韻錦，打着呵欠回房間。
直到關上房門，蕭芸芸才斂去臉上的笑容，露出疲累的樣子倒在牀上。
蘇韻錦從來不爲她下廚的真正原因，她不想知道，她寧願相信蘇韻錦只是太忙了，忙到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會燒菜做飯這件事……
想着，蕭芸芸被子捲住自己，閉上眼睛。
她真的太累了，不一會就陷入夢鄉。
外面，蘇韻錦沒花多少時間就幫蕭芸芸整理好了東西。
看着乾淨整潔的客廳，她忍不住笑——蕭芸芸擺放東西的習慣還是沒變。
剛纔有一點，蕭芸芸說的很對——她很忙。
所以蕭芸芸小時候經常見不到她，因爲她出門的時候蕭芸芸還沒醒，她回家的時候蕭芸芸已經睡着了。
那時候她唯一能幫蕭芸芸做的事情，就是整理她的書包、衣服，還有一些生活用品。
所以她很清楚她擺放東西的習慣。
整理完畢，蘇韻錦去浴室洗了個手，又折回蕭芸芸的房間。
厚厚的遮光窗簾擋在落地窗前面，整個房間暗如黑夜，蕭芸芸的呼吸聲安寧而又綿長，可見她睡得很沉。
蘇韻錦走到牀邊坐下，用手指輕輕撥開披散在蕭芸芸臉頰上的頭髮，看着她熟睡的臉，目光前所未有的柔軟。
有太多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跟蕭芸芸開口。
因爲一旦開口，給蕭芸芸帶來傷害就是無法避免的。
尤其，她不知道這種傷害會不會伴隨蕭芸芸一生，就像江燁的離開對她的傷害一樣。
現在蕭芸芸很好，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有愛護她的家人，雖然感情生活空白，但是蘇韻錦從不懷疑她會遇到一個溫柔體貼的人照顧她一生。
既然這樣，她或許該繼續對蕭芸芸隱瞞，讓她繼續過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
如果哪天真相瞞不住，再把一切都告訴她也不遲。
蘇韻錦替蕭芸芸掖了掖被子，起身離開她的公寓。
公寓外，行道樹的葉子泛出淺淺的黃色，掠過的風中攜裹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太陽的溫度卻依舊熱烈，不仔細留意，很難發現秋天已經到了。
秋天來臨，冬天也就不遠了吧。
蘇韻錦並不喜歡冬天，太冷了，特別是A市，下雪的時候冷得讓人懷疑生命中再也不會有任何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