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滿心忐忑地問：“沐沐，怎麼了？”
“……我聽過很多遍這句話了。”沐沐越說聲音越低，“其實，明天睡醒了，我不一定能見到爹地，對不對？”
這種話，一般都只是大人用來哄他的。
他已經熟知這種套路了。
“……”
手下一時語塞。
沒錯，他只是想哄着沐沐去睡覺而已。
康瑞城和東子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慌慌張張地離開了，所以這一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很嚴重或者很特殊的事情。
他不確定康瑞城和東子什麼時候可以把事情處理好，自然也無法保證康瑞城明天一定會回來。
不過，他還是可以讓沐沐放心的——
“沐沐，我可以跟你保證一件事——”手下說，“你爹地一定不會受傷。”
“……”沐沐擡起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半信半疑地看着手下。
“哎，沐沐……”手下一臉挫敗無奈，“你這樣看我，讓我覺得很沒有面子啊。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城哥，城哥——你爹地很厲害的！”
沐沐還是被說服了，眨了眨眼睛，“叔叔，我相信爹地，也相信你！”
手下感動到想哭，摸了摸沐沐的頭，“好了，回去睡覺吧。”
沐沐回到房間，翻來覆去N多次之後，終於睡着了。
康瑞城和東子是在凌晨三點多回來的，兩人都風塵僕僕，滿面晦暗。
他們在歐洲的渠道，證實出了問題——渠道很突然地被當地警方查處了，多人被抓。
他們不知道當地警方是怎麼發現那條渠道的，也無法確認陸薄言和穆司爵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什麼。
他們面臨的局勢，可以說很嚴峻。
手下看康瑞城和東子的神色，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接下來，他們有一場硬仗要打。
“城哥，東哥，你們都累了吧？”手下勸道，“不如先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大家一起商量解決。”
康瑞城只是問：“沐沐和琪琪怎麼樣？”
“都睡了！”手下頓了頓，猶猶豫豫地接着說，“不過，沐沐知道你們出去的事情了……”
康瑞城皺了皺眉，“怎麼會知道？”
手下心虛得不敢說話，看了眼東子——
東子反應過來，懊惱地拍了拍腦袋，說：“都怪我。我突然把琪琪送過來，讓沐沐起疑了。”
“無所謂了。”康瑞城輕嘆了一聲，“今天不知道，明天也會知道。”
“……”
東子和一衆手下聽出康瑞城的無奈，陷入沉默。
康瑞城擺擺手，“你們先去休息。”
手下應聲離開，東子說：“我把琪琪抱回去。”
康瑞城“嗯”了聲，想看看沐沐，於是跟東子一起上樓。
沐沐和琪琪在房間裏睡得很香。
沐沐蜷縮在沙發上，琪琪則是大喇喇地霸佔了沐沐的牀。
大人的世界怎麼風起雲涌、風波詭譎都好，小孩的世界，依然是平靜的。
“家裏明明有阿姨，還是說害怕，非要來找沐沐，不然不讓我出去。”東子痛心地說，“城哥，你說的對，琪琪遲早會選沐沐。”
“怎麼？”康瑞城斜睨了東子一眼，“你對我們家沐沐有什麼不滿？”
“當然不是，我挺喜歡沐沐的！”東子捂着心口說，“我只是心痛。城哥，你養的是兒子，你不懂。”
“……”這一次康瑞城倒是無法反駁了。
“城哥，真的明天就跟沐沐和琪琪說嗎？”東子有些遲疑，“其實，我們在歐洲的渠道，不一定是被陸薄言和穆司爵端掉的……”
“這種情況，我們小心爲上。”康瑞城一臉冷肅，“許佑寧醒了，爲了保證他們以後的生活，陸薄言和穆司爵一定會把所有火力集中在我們身上。”
“行，一切聽你的！”
東子一向這麼信賴康瑞城。
“很晚了，你先帶琪琪回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康瑞城送東子和琪琪下樓，而後坐到客廳的沙發上，點了一根菸。
時間剛好四點。
再過一個小時，天就會亮了。
康瑞城沒有回房間，任由自己陷在黑暗中，指尖夾着一點猩紅的火光，想着事情等待天明。
小半包煙抽完，晨光開始悄然涌進室內，驅散令人窒息的黑暗。
康瑞城回過神的時候，陽光已經從窗口灑進來，沐沐也醒了。
沐沐聽說康瑞城回來了，幾乎是跑下來的，腳步停在康瑞城跟前，乾脆地叫了聲：“爹地！”
康瑞城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簾，衝着沐沐牽了牽脣角，“早。”
“……我只是醒得比你早。”康瑞城輕描淡寫，並且迅速轉移了話題，“想不想出去喫早餐？”
他們大多在家裏喫飯。
但有時候，康瑞城也會開車帶沐沐到市中心去，找一家沐沐喜歡的餐廳喫飯。
“好啊。”沐沐說了一家餐廳的名字，“我要喫他們家的牛肉麪。”
康瑞城接過手下拋來的車鑰匙，說：“走吧。”
從他們住的地方到市中心，要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一開始還要走一段長長的鄉道。
鄉道是水泥鋪的並不標準的兩車道，道路中心線長年遭受日曬雨淋，顏色淺得幾乎看不出來。
不過，這個地方經濟落後，車不多，倒也沒什麼影響。
沐沐降下車窗，趴在窗邊看外面。
道路兩邊是農耕地，種着統一的農作物，連綿成一大片綠色，好像上帝給這片地方鋪了一大塊綠色的地毯。
綠色的盡頭，是連綿起伏的山脈，山頂上飄着棉絮一樣的白雲。
每次出去，沐沐都很喜歡看這一段路的風景。
這段路，連空氣都是自由的。
車子開出鄉道，上了簡陋的公路，一路顛簸到市中心。
九點多，車子終於停在沐沐喜歡的那家牛肉麪店前。
沐沐已經餓得兩眼昏花了，連滾帶爬進去點餐。
好在已經過了早餐的點，店裏人不多，不到十分鐘，兩碗熱騰騰的飄着牛肉香氣的面就端上來。
沐沐顧不上燙嘴，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末了不忘感嘆一聲：“太好吃了！”
等到沐沐喫得差不多了，康瑞城才說：“這裏這麼多家餐廳，你最喜歡的還是這家牛肉麪店，對吧？”
“對啊！”沐沐不否認，而且不介意說出理由，“因爲只有這裏的牛肉麪像我跟佑寧阿姨一起喫過的牛肉麪。”
“……”
所以，對沐沐來說，許佑寧纔是他最重要、最喜歡的人啊。
康瑞城拒絕仔細體會那種亂箭穿心的感覺，問道：“你和佑寧阿姨是在哪裏喫的？”
“美國的中餐廳。”沐沐說，“我以前住的那個地方附近。”
“……”康瑞城沉默了一陣，突然說，“沐沐，你現在有機會回去喫你跟佑寧阿姨一起喫過的牛肉麪。”
“……”沐沐怔了怔，一口麪條掛在嘴邊，喫也不是不喫也不是，眨眨眼睛說，“爹地，我沒有聽明白你的話。”
康瑞城直截了當地說：“我打算送你回美國。”
“……”沐沐放下筷子，看着康瑞城，“你呢？”
康瑞城當然知道，沐沐是希望他陪他一起回去。
但是，他怎麼可能踏足美國的土地？
“我……會找時間去看你。”康瑞城儘量用一種輕鬆的表情看着沐沐，說，“我們只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去接你，我們還是可以像這幾年一樣生活在一起。”
“……”沐沐垂眸，沒有說話。
“如果我跟你說，琪琪會跟你一起回美國，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沐沐毫不猶豫地搖搖頭，說：“我要你。”
康瑞城心裏酸酸的，同時又感覺到欣慰。
這麼看來，他在沐沐心中的地位，至少是和許佑寧持平的。
“沐沐，我暫時不能跟你一起去美國。”康瑞城歉然看着沐沐，“對不起。”
“那我可以不去美國啊。”沐沐說，“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琪琪也可以和東子叔叔在一起。”
“你跟琪琪，不能一直呆在這裏。”康瑞城說，“你們要去發達的國家，接受一流的教育。沐沐，這是我最後一次替你做決定，你最後聽我一次，好嗎？”
“……我可以聽你的。”沐沐說，“但是，我有一個問題——爹地，你要誠實地回答我。”
康瑞城點點頭：“可以。”
“……你把我和琪琪送走，是不是要去找穆叔叔和陸叔叔他們？”沐沐的語氣不止有猶豫，還帶着一絲怯怕，“你們……會傷害對方嗎？”
“沐沐，大人之間的事情，你還小，不懂。”康瑞城說，“我只能答應你——我不會傷害佑寧阿姨。”
“爹地……”沐沐還想說服康瑞城。
“最多還有那個叫念念的孩子。”康瑞城態度強硬，“你再說，我連佑寧阿姨都不能保證。”
“……”沐沐抿了抿脣，不敢再說話了。
“我回去就安排送你和琪琪去美國的事情。”康瑞城說，“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去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