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東不敢相信。
直到高寒繼續說道：“像樣子一點，畢竟是見女兒。”
他才緩緩捧起了牀上的新衣，身體顫抖得十分厲害。
這是高寒特意爲他申請的，在見女兒的時候可以暫時脫下囚服。
在高寒和另外兩個警員的看管下，煥然一新的陳浩東走進了會客室。
只是他的手銬沒法解開。
爲了不讓笑笑看到，他特意將雙手蜷在衣服袖子裏。
清冷的會客室燈光下，他看到桌子那頭，一個小身影依偎在馮璐璐身邊，大眼睛懵懂又好奇的望着他。
以前沒機會細看，今天看仔細了，他眼中頓時泛起悔恨的淚光。
這孩子的眉眼，明明跟自己一模一樣，爲什麼他以前就沒認出來！
馮璐璐蹲下來，低聲對笑笑說道：“笑笑，那個就是爸爸，你願意跟他說話嗎？”
笑笑想了想，點點頭，邁開猶豫的步子走向陳浩東。
陳浩東有樣學樣，也蹲下來，看着笑笑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抱她。
忽然又想起自己戴着手銬，剛露出半截的手馬上又縮回了袖子。
“你……”笑笑在他面前站定，“你是我爸爸？”
陳浩東略顯狼狽的點頭：“我……我找了你很久，但沒找到……”
“我和媽媽在一起。”笑笑說出實話。小孩子還不能領會他話裏的失落和遺憾。
陳浩東既憐憫又自責的看着她：“還好，你有一個好媽媽。以後你長大了，好好孝順她。”
“你不陪我長大嗎？”笑笑疑惑的問。
這句話像一把利箭刺入陳浩東心窩，他頓時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他這大半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他寧願選擇無權無勢，也想要陪伴她健健康康長大。
“笑笑，”好片刻，他才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對不起。”
笑笑眼中浮現一陣失落，但她乖巧懂事的點頭，“沒關係。”
她接着又說：“媽媽說過的，每個人都會做錯事，做錯事就必須接受懲罰。等你受了懲罰，再來找我就可以了。”
陳浩東渾身一震：“那時候……你還會認我這個爸爸？”
笑笑理所當然的點頭：“你永遠都是我爸爸。”
稚嫩但真誠的話語像一記悶拳打在陳浩東的胸口，他喉嚨酸楚，眼眶發紅，再也說不出話來。
“笑笑，我們走吧。”馮璐璐小聲提醒，時間差不多了。
笑笑衝馮璐璐點頭，又回頭來看着陳浩東，“你可以抱抱我嗎？”這是她一個小小的願望。
陳浩東忙不迭的想伸手，然而手銬讓他沒法去擁抱她……
他焦急無奈，想擡手又擔心她看到手銬，最後，他只能給她一個抱歉的眼神。
笑笑眼底閃過的一絲無奈，徹底將他的心割裂成兩半。
“笑笑，我……”
忽地，笑笑跨上前一步，伸出小胳膊緊緊抱了一下陳浩東。
陳浩東頓時渾身愣住。
“現在我們就算是擁抱了，”笑笑退後兩步，微笑着衝他揮揮手：“我要走了，再見。”
她如同善良可愛的小天使。
但小天使轉身了，她跑回馮璐璐身邊，抓住了馮璐璐的手。
“笑笑……”陳浩東失魂落魄的望着她。
馮璐璐擔心他失控的情緒會嚇到孩子，帶着笑笑離開了。
有那麼一刻，陳浩東眼露兇光，似乎有衝出去的衝動。
他本身的狼性沒那麼容易抹出。
高寒眸中冷光一閃，正要上前阻止，卻見陳浩東身形一晃，整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
但他有幸得到笑笑這個小天使的愛，心中所有的暴戾都被化解。
冰冷的看守所裏，傳出一個男人的泣聲哀嚎，充滿無盡的悔恨，久久迴盪……
這時候，馮璐璐已經帶着笑笑到了停車場。
她打開車門，卻見笑笑站在一旁發呆。
“笑笑，”馮璐璐安慰她：“以後有機會，媽媽再帶你過來看他，好嗎？”
笑笑看向馮璐璐：“我的爸爸媽媽不照顧我，讓你一個人辛苦，媽媽，我是你的累贅。”
馮璐璐一愣，立即問道：“笑笑，這是誰告訴你的？”
她非得將說這話的手撕了不可！
笑笑搖頭：“我自己想的……”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最容易胡思亂想。
馮璐璐深吸一口氣，先將情緒平穩下來，才蹲下來對笑笑說道：“笑笑，我是你的媽媽，我照顧你是應該的。你非但不是我的累贅，相反，媽媽因爲有了你，生活變得更加快樂。”
“可是我不是你生的孩子。”
“你知道嗎，媽媽和孩子是一種感情，不管我有沒有親自生下你，我們現在已經有這種感情了。笑笑，媽媽想要你知道，如果你現在離開了我，我會很傷心很難過的。”
馮璐璐也不禁眼含淚光：“媽媽和笑笑，永遠都不會分開。”
這時，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
馮璐璐用餘光瞟到是高寒，立即擡手抹去了淚水。
高寒什麼也沒說，而是從她手中拿過了車鑰匙：“上車，我送你們回家。”
說完，他坐上駕駛位，將車子發動。
車子開出停車場，馮璐璐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不禁感覺奇怪。
今天是工作日，他哪來空閒送她們回家？
她低頭看了一眼腕錶，下午四點，到家五點多，正好是飯點，她要不要留高寒喫晚飯？
他爲笑笑做了這麼多，單純的將他當車伕使，似乎有點不近人情。
“笑笑，你想喫牛排嗎？”馮璐璐轉頭看向後排座。
笑笑的情緒也已經平靜，正在擺弄自己的文具盒，聞言她點點頭。
接着她又問：“高寒叔叔和我們一起去喫嗎？”
嗯，馮璐璐就是這麼目的了，讓笑笑問，比她說出來順口多了。
高寒的脣角勾起微微笑意：“笑笑，今天叔叔不能陪你了。”
笑笑“哦”了一聲，雖然有點小失落，但也沒有追問。
叔叔是警察，時間不確定的。
馮璐璐將臉撇向了窗外，反正她已經發出了“邀請”，他自己不去跟她沒有關係。
她纔不會承認，自己有那麼一點……小失落。
但是，失落的情緒不會因爲她不承認就消失，相反，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失落的情緒彷彿一顆種子，在她心中瘋長。
時間不早了。
旁邊的笑笑已經熟睡兩小時了。
明天還有拍攝，馮璐璐你該睡覺了。
她碎碎唸了好幾遍，腦海裏那張熟悉的臉卻揮之不去。
平常他不會拒絕笑笑的邀請，今天他實在有點反常。
璐璐，你要自己想清楚，你和高寒現在只隔着一扇門，而打開這扇門的鑰匙在你的手裏。
這是前幾天聚會時，蕭芸芸給她的勸告。
蕭芸芸還說，如果你不打算打開這扇門，也要早點決定，等待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她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坐起來，又倒下去，想着是不是得喝點紅酒，會更好入眠。
這時候手機收到信息，她打開來看，不由心跳加速。
高寒發來的消息，說他在樓下。
她沒多想就回了過去：幹嘛？
消息發完又有點後悔，幹嘛回這麼快，她可以假裝睡着了不搭理的。
高寒回覆：下樓。
神神祕祕，她倒要看看他搞什麼鬼。
出了單元樓樓道，便看到花壇旁站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只是一直背對着她這邊，她走到他身後了，也沒轉過來。
“高寒？”她在他身後站定，美目中充滿疑惑。
高寒的身形輕晃幾下，才轉過身來，他手中捧着一束超大的紅玫瑰。
他將這束紅玫瑰遞到馮璐璐面前，俊臉上帶着一絲緊張和羞怯。
能在高警官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真是不容易。
但是，“爲什麼送我這個？”馮璐璐疑惑的問。
“她們說……女人都喜歡這個……”他眼中的緊張神色更濃。
難道她不喜歡嗎？
馮璐璐被他逗笑了，估計這話是花店老闆娘跟他說的，然後讓他乖乖掏錢買下店裏所有的紅玫瑰。
這麼大一捧，馮璐璐一個人根本抱不過來，可不是把店裏所有玫瑰花買了嗎。
有時候直男的錢，真挺好掙。
“上樓吧。”馮璐璐可不想捧着這麼一大束花，站在這裏跟他說話，成爲來往鄰居眼中的焦點。
高寒替她將花捧過去，跟她一起上樓。
馮璐璐心中輕哼，邀請他一起喫飯不去，這會兒讓他上樓倒不拒絕了。
哎，她都沒意識到自己開始小肚雞腸了，這是愛情又復甦了。
一大束玫瑰花進了屋，花上的香水味立即彌散開來。
“阿嚏阿嚏阿嚏！”馮璐璐連打了三個噴嚏。
只見高寒身影一閃，他將玫瑰花拿到陽臺去了。
馮璐璐微微一笑，被他這個貼心的動作暖到了。
她轉身衝了兩杯熱牛奶，這個點，喝這個最合適了。
“坐吧。”她對高寒說道，自己在沙發的拐角處坐下。
高寒在另一邊坐下，隨即又站起來，“我……我不坐了，我有話想跟你說。”
“說話不就是要坐着說？”
“坐下來，我怕說不出來。”
馮璐璐心頭一動，他這樣煞有其事，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嗎？
她有一種預感，他要說的話，她有可能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