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到像是已經在夢裏度過了一生。
被一片粉白色的光芒包圍着,杏杏慢慢睜開眼。
恍如隔世。
“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上輩子經歷的絕望和事情的真相，甚至包括在她死後,太宰爲她所做的一切……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爲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一切？”
她問。
“世界意識”沒有“說話”，它的回答直接通過心音穿進了杏杏的腦海中：【因爲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一切。】
【杏杏，太宰治愛你，你哥哥也愛你。】
【但是，他們都不能幫你做決定,即使初衷是保護，也不可以。】
【你是獨立的人，是自由的個體,唯一能決定你的選擇的,只能是你自己。】
【所以現在,你想好自己的選擇了嗎？】
杏杏沉默了很久。
“我能見見太宰先生嗎？”
【可以。】
一陣白光閃過，粉白色的光團在瞬間消散,場景發生轉變。
波光粼粼的藍色大海,海鳥盤旋在天空與海相連之處,陽光照在沙灘上,細細的砂礫像是一顆顆晶瑩的鑽石。
鹹鹹的海風氣息撲面而來，他的衣領在風中翻飛。
“你很喜歡大海,你懷着寶寶的時候,我們常常會來這裏散步。”他側過頭，垂眸看她,“……清水小姐怎麼會在這裏？”
“因爲你在這裏。”
風好像停了，一時間，只能聽到潮起潮落的聲音。
她像小鳥墜入雲端一樣,撲進他懷裏。
“太宰先生……等了我很久嗎？”
她問。
“不久哦。”他輕輕笑了笑，說，“我很抱歉。”
“爲什麼要道歉？”
“其實清水小姐早就可以回家了，我不該留你這麼久。但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他輕聲說，“對不起，我只是真的……很想你。”
漫長得看不見盡頭的等待，唯有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
然而等待的盡頭，卻是將她送往自己再也無法涉足的世界。
偶然的遊戲經歷就像命運最後的仁慈，從再次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意味着永遠分別的倒計時也開始了。
明明已經知道了結局，卻還是希望可以再看她一眼，再多看她一眼。
哪怕只是最後一眼呢。
“你在那個世界，過得還好嗎？”
他溫和地問。
“我……”海風吹過來，吹散了她的出口的話，杏杏努力壓住顫抖的聲線，用盡量歡快的語氣開口，“我、我過得很好。爸爸媽媽都很愛我，哥哥也很愛我，同學和朋友也都對我很好，我還有一隻特別可愛的狗狗，從小陪着我長大，我、我……”
聽見他的話，杏杏慌亂地擦了擦臉頰，才發現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杏杏不哭，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他溫柔地說，“你的爸爸媽媽，同學、朋友，還有你的狗狗，都在你的世界等你。”
“可是……”杏杏哭着說，“我的世界不會有你了。”
“太宰先生怎麼辦呢？”
他等了她這麼久。
“你的世界也會有‘太宰治’。”
“可他不是你。”
“是不是‘我’，很重要嗎？”
“如果太宰先生所在的世界，也出現了一個長相性格和我一模一樣的‘清水杏’，你會把她當做我嗎？”
“不會。”
“那麼我也不會。”
杏杏固執地說。
“其實我很高興。”
“什麼？”
“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快樂，更有活力。在送你去另一個世界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永遠也見不到你的準備。”
“沒有什麼遺憾了。”
*
遊戲世界在坍塌。
所有複製意識體都失去了知覺，像海中水母一樣漂浮上升，和他們一起離開這個即將崩潰的虛擬世界。
哥哥拉着她的手腕：“我們可以回家了，杏杏。”
“嗯。”
杏杏輕輕應了一聲。
【杏杏。】
腦海裏突然響起了Doge的聲音。
【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告訴你。】Doge語氣中似乎帶着一絲淡淡的傷感，【太宰治在獲得遊戲世界的管理權限時，做的第一件事，其實並不是更改用以欺騙你的遊戲設定。】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設置遊戲世界的存在時間——只有兩個月。】
【無論清水一樹來不來救你，無論你有沒有完成“任務”，兩個月後，你都會自動回到現實世界。】
【他知道見到你後，可能會控制不住地想留下你，所以纔會在一開始就給自己套上枷鎖。】
【他從來沒有真的想要借遊戲世界困住你。】
兩個月結束，再過幾天恰好是她大學開學的日子。
不會耽誤她人生中的大事。
就連這點微渺的私心，他也總是考慮得這麼周到。
離開的最後一刻，杏杏最後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上升的位置太高，已經無法看清他的臉，他的表情，他的眼睛。
所有人都離開了。
世界正在毀滅。
而他就在世界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