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像是打出了Happyend的結局一樣,所有悲傷的事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發展。就像一出不會有人死去也不會有人消失的情景喜劇,地點就在橫濱,所有人都是永不退場的演員。
但是……清水杏呢?
聽到這個名字,武裝偵探社裏有一瞬間的安靜,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似的,很快又重新沸騰了起來。
“太宰你還沒死心嗎,上次邀請人家小姑娘一起跳河殉情不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嗎!”
“別總去騷擾人家啊!我可不想下次去警|察局領你!”
“不過杏小姐的確很可愛,太宰君喜歡也情有可原吧。”
……
根據武裝偵探社成員七嘴八舌的說法,他拼湊起了自己和清水杏的交集。
這個世界線裏的清水杏仍然在咖啡店打工,只是生活似乎並不窘迫。太宰治是在和同事們一起去咖啡店裏喝咖啡的時候遇見她的,據說他當時直接就邀請對方和自己殉情,只不過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驚慌之下的杏杏嚇得差點報警。
這也成了武裝偵探社成員們日常調侃他的談資。
萍水相逢,泛泛之交。
這八個字應該足以概括太宰治和清水杏的關係。
這個世界裏,他們之間沒有發生“入水救人”這件至關重要的事。
不過沒關係,現在產生聯繫也還來得及。
既然在這個世界裏的一切都是向着好的方向發展的,那麼說不定,這個世界線裏的清水杏也不會死呢?
說不定他們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踏入咖啡店前,他是這樣想的。
他很簡單地便和她成爲了朋友,但是接下來,事情好像並沒有按照他所預料的發生。
對於只有兩個人一起喫飯看電影之類的約會邀請,她一概拒絕,委婉但堅定。她不反感他的靠近,但絕不會讓他過於靠近,以至於越過安全界限。她對他永遠是真誠的,柔軟的,友善的,關心的,但也僅此而已了,僅限於朋友間的關心。
從前經歷的無數個世界線裏,清水杏愛上他是一件鐵板釘釘的事,就像她的死一樣,都是命中註定,命中註定她會愛上他,就想玩遊戲一樣,這是基礎設定,他從來想過自己會卡在基礎設定這個步驟。
可是愛情有的時候就是這麼微妙並且不講道理,它可以毫無預兆地發生,也可以不留情面地消失,同樣的人在不同的時間相遇,也可能從情人變成仇人,更何況他們隔着的又何止時間而已?
不愛就是不愛,往往沒有那麼多的理由和藉口。
沒關係,這樣也好。他想,就算要得到剩下的“書”也不一定只有戀愛結婚這一條路可以走,就這樣保持朋友的身份也沒什麼不好,至少現在的她還好好活着,織田作還好好活着,所有人都在向着Happyend的既定命運發展,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好了。
他是這樣想的。
最開始,他的確是這樣想的。
然而不久後,他就得知了清水杏即將結婚的消息。
這件事說來有些諷刺,因爲她的結婚對象,竟然是他曾經的搭檔,中原中也。
他忘不了自己那一瞬間愕然的心情。
“大概是緣分吧?”杏杏想了想,“我好像沒有和太宰先生說過,我以前欠了高利貸,十六歲就輟學出來打工了,催債的組織想強迫我進會所來還錢,他們覺得那樣來錢快……還好那個時候遇到了中也先生,是他救了我。從認識算起,已經過去兩年啦。”
原來在這個世界線裏,代替他充當保護她的角色的人,是中也。
婚禮當天,她挽着中也的手,笑得眼睛彎成小月牙。她神情嬌憨地和他撒嬌,和他說話,對他笑,英俊帥氣的橘發青年看向她的眼眸裏全是不加掩飾的笑意。滿天的花瓣灑下,落在她雪白聖潔的婚紗上,一切都美得像是一場夢境。他看着他們宣誓,看着他們交換戒指,繁瑣的流程結束後,主持婚禮的牧師終於宣佈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中原中也摟住她的腰,掀起她的頭紗,在她羞怯的目光裏笑着吻上了她的脣,珍而重之。
賓客們笑鬧起來,被打開的數瓶香檳噴灑在空中,像一道道香檳噴泉,被放飛的白色鴿子盤旋在半空,久久不肯離去。
就像周圍所有人一樣,太宰脣角也帶着淡淡的笑,眼裏卻像深夜的大海,反射不出一點光。
如果沒有看到這一幕,他還能繼續自欺欺人,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太熟悉了,令人感到刺眼的熟悉。
她和中也說話的模樣,撒嬌的模樣,笑的模樣,全都明明白白地表達着“我喜歡你”這個意思。他沒有辦法在這裏自欺欺人,因爲她的一舉一動他都太熟悉太熟悉了,因爲她曾經就用同樣的姿態對他說話,和他撒嬌,對他笑。
那就是清水杏面對喜歡的人的態度,他再清楚不過。
這個世界線裏的她,是真的愛上中也了。
其實不該有任何難受的情緒的不是嗎?
這個世界比起其他所有世界來說,都好得太不真實了。織田作沒有死,沒有和他成爲敵人,他們不僅順利離開了港|黑,甚至還可以繼續在武裝偵探社裏共事,就連清水杏也都還好好地活着,一切悲劇都沒有發生……還有什麼遺憾呢?還有什麼不滿呢?他明明不愛她的不是嗎?他明明只是希望她能活下去不是嗎?現在她活着,這麼幸福這麼快樂地活着……就足夠了啊,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嗎?
他心願已了,求仁得仁,一切都再圓滿不過了——
可是爲什麼他的心裏毫無喜悅,只覺如同置身萬頃陽光都照不到的深淵煉獄之中?
何必在意她另嫁他人呢?
接近她是爲了“書”,戀愛結婚都是爲了“書”,最初的相遇也是爲了“書”,所以只要得到“書”就好了啊,只要她沒死就好了啊——
爲什麼要在意她嫁給誰呢?
爲什麼這麼要在意呢?
爲什麼要——
這麼痛苦呢?
事實這麼明顯,像太宰治這樣的聰明人,只要拋棄掉那層自欺欺人的遮掩,答案一目瞭然。
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
可是清水杏已經死了。
死亡是這個世界上最決絕最無法挽回的事,他這才姍姍來遲地意識到,其實,無論他愛她還是不愛她,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