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安驀地剝下手套咬牙扔在地上,衝下面喊,“老子還欠你一條命,你他媽別死啊!”
“你別以爲悶不吭聲就扯平了!”向來驕縱溺愛的沈少爺頭一回情緒波動得如此之大,他擦着眼淚,啞着聲衝下面喊,“你回句話啊,你還活着的對吧,你肯定還活着的,你他媽平常那麼愛耍帥,又染髮又吸菸還打架,成天跟個混混一樣無所事事的,像這種壞傢伙一定可以活很久的!”
沒有人迴應他。
雨點變大,淅淅瀝瀝的雨流匯成一塊,緩慢地往山坡下滑。
沈之安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受了傷,只是渾身痛得厲害。
那不斷狂嘯的風颳過山谷,卻只托出他一個人的迴音。
沒有人應他。
那比外傷還要令他膽戰心驚。
他不敢亂想,大小到大的順從讓他面對這種情況壓根不知道做何反應,只能一遍遍倔氣地喊。
“顧深,你他媽不是很愛那些裝備嗎!你的頭盔還在這裏呢,你要是再不上來,我就把它低價賣給其他人,讓你心痛!”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破得不成樣子的頭盔和機車,咬牙重複,“你還把老子的車弄壞了,直接撞在牆上,輪胎都爆了,我他媽買這輛車的時候也是花了三四萬的,雖然沒有你的貴,你也賠不起!”
“你爸媽也不知道你來這裏吧,信不信我告訴他們他們的兒子離家出走了,讓他們這輩子都不知道今晚這件事情!”
“一側的袋子呢?”
他的語氣似乎輕了些,聽得沈之安心裏一緊,連忙趴在地面一側側耳傾聽。
“我的胳膊在流血,用尼龍繩把我拉上去。”
“你是不是動不了了?快堅持不住了?”
山上又開始滾石頭了,沈之安這回學會地躲開,扒出袋子裏的尼龍繩連忙跑回去,途中還被石頭再次砸中背上的傷口。
經歷一番如此大的衝擊,他不再趾高氣昂,想也不想地趴在地上,把繩子固定在一側的欄杆處,再丟下去。
有了繩子,顧深還是耽擱了好一會才從下面爬上來。
映着微弱的月光,沈之安看見他胳膊一處的衣服深了一個度,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顧深在下面待了那麼久,應該也留了很多血。
他的純黑碎髮已經貼在了額頭,衣服貼緊身子,連腹部的腹肌紋理都隱約可以窺見,渾身散發的不再是清冽幽香,反倒多了股迷人的荷爾蒙氣息。
沈之安只瞧見他的神色。
顧深的薄汗自眉流至下顎,眉宇間多了絲倦怠,連臉色也蒼白了許多。
狼狽、凌亂、卻又掩蓋不住那股由內及外的吸引力。
沈之安喘着氣凝眸看人,腦海一陣混沌。
他忽的記起了在街頭聽見各種大哥小弟胡亂喊叫時不停嗤笑的自己。
又忽的記起自己見到顧深後聽到那句“深哥是信仰”的不屑冷哼。
以及緊要關頭,猛地才十米之外捲起火星飆車救命的人。
以至於沈之安往後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時顧深不是草長鶯飛懷揣夢想的少年,卻是一個獨當一面肩負所有人期望的老大。
陰雨綿綿,幾乎與顧深同時,衣服破得不成樣子的少年低下頭鄭重且認真地開口輕喚。
“深哥。”
“我只要一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