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房俊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躊躇滿志
    一身尋常兵卒裝束的蘇伽走進營帳的時候,正見到梁建方拎着酒罈子一口一口的喝酒,神情有些恍惚,整個營帳充斥着濃烈的酒味……

    蘇伽忍不住挑了下眉梢,雖然梁建方此前損失慘重,但以他對程咬金的瞭解必然在其後對梁建方予以補償。而對於梁建方來說,損失已經造成,補償也已到位,又何必借酒消愁呢?

    還是用清洗傷口的蒸餾烈酒,這是怕自己醉不死啊……

    “見過樑將軍。”

    發現自己進入營帳並未引起梁建方主意,摸不清梁建方到底是喝醉了還是故意晾着自己,蘇伽只好率先開口。

    “唔,蘇將軍啊,快快請坐……嗝……”

    梁建方打了個酒嗝,放下酒罈子,招呼蘇伽入座,又衝着外頭喊了一嗓子:“泡壺茶!”

    蘇伽入座,看着梁建方的模樣,有些摸不清對方的心思,試探着問道:“將軍何以如此狂飲?”

    梁建方摸了下嘴巴,跟狂飲絕對不沾邊,總共一罈子酒只喝了小半罈子,但這烈酒度數太高,使得他此刻面紅耳熱,雖然照不見鏡子,但也知道必然一副飲酒澆愁的模樣……

    便順水推舟道:“這一戰跟着我的老兄弟死了幾十個,餘者也都是軍中精銳,若戰死在邊疆抵禦外族的戰爭之中也就罷了,馬革裹屍、視死如歸嘛,可現在死在自己人手裏,殊爲不值。”

    親兵送來茶水,梁建方揮手斥退,親自執壺給蘇伽飲茶,問道:“聽聞貴軍也損失慘重,足下不在軍中輔佐鄂國公處置軍務、整編軍隊,何以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到我這軍中?萬一消息傳出去,對你對我可都不是什麼好事。”

    意思很明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看你煩得很,沒什麼好談的。

    蘇伽笑了笑,淡然道:“在下此次乃是奉大帥之命而來,有幾句話想告知將軍。”

    *****

    晉王李治一身銀色甲冑在陽光下金光閃閃、宛若戰神降世,此刻騎在一匹通體雪白絕無一絲雜毛的駿馬背上路過新豐城外,扭頭看着身側十餘萬大軍組成的前不見首、後不見尾綿延不絕鋪天蓋地的軍陣向着長安城挺近,胸中自然涌起萬丈豪情。

    怪不得古往今來爲了億萬黎庶生殺予奪的至尊之位,可以父子反目、手足相殘,什麼道德、仁義、禮法都可統統拋在一邊,這種令之所至、縱然赴湯蹈火亦要景從之感覺,的確讓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直至今時今日,《史記》上項羽那句“彼可取而代之”才讓李治真正明白其中的意味……

    劍鋒所指,十萬大軍一往無前,這是何等的王霸之氣?

    尤其是昨日尉遲恭遣人送來戰報,右候衛已經強渡灞水突破朝廷的第一道防線,即將整頓軍隊向着長安城突擊,更是讓李治心情亢奮、喜出望外。

    他堅信只要自己能夠抵達長安城下,將會有無數被李承乾壓制不敢吭聲卻始終忠於父皇的人站出來,公然支持他這個父皇最爲器重的皇子。

    到那個時候,甚至無需猛攻長安城,由李承乾等一黨所營造的中樞權力將會轟然崩塌,至尊之爲唾手可得。

    路過此前尉遲恭擊潰屈突詮、柴哲威的戰場,雖然已經清理一遍,但遍地兵刃軍械的殘骸依舊展露着當時戰況之激烈。

    李治坐在馬背上,手裏的馬鞭指着路邊一輛破損嚴重已被廢棄的戰車,傲然道:“此前關隴兵變,東宮六率浴血奮戰勇悍無畏,曾被先帝譽爲‘當時第一等強軍’,如今卻也在本王兵鋒所至之時丟盔棄甲、大敗虧輸,可見天命所歸,非人力所能綢繆也。”

    在他身邊,旌旗如林遮天蔽日,雄兵十萬綿延無盡。

    這一刻,陽光照耀在李治的甲冑上似乎散發着萬道金光,英俊的臉上傲氣凜然,彷彿君臨天下、躊躇滿志。

    一旁的馬車之中,蕭瑀忍着疲憊,露出笑臉,頷首道:“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上天屬意殿下登上大位,的確非人力能夠抗拒,此番殿下兵鋒所指,僞帝必然氣數將盡,其鷹犬爪牙更是望風披靡。”

    李治勉力壓制着想要仰天大笑的衝動,不想予人輕浮之觀感,只不過抽搐的嘴角還是表露了他心內的狂喜……

    一匹快馬由西至東逆行而來,因其背上插着的“晉”字王旗,沿途兵卒、禁衛莫敢阻攔,很快疾馳至李治面前,馬上騎兵勒停戰馬,翻身下馬後於路邊單膝跪地,雙手將一封戰報高舉過頭,大聲道:“鄂國公戰報,請殿下親啓!”

    蕭瑀在車廂裏敲了敲車廂壁,車伕便將馬車停下,下車挑開車簾,攙扶着蕭瑀走下馬車。

    在他身後,崔信、褚遂良的馬車也都停下,但兩人並未下車,只是挑起簾子望着李治在馬背之上接過那封戰報。

    然後,晉王殿下英俊儒雅的面容彷彿在頃刻之間扭曲,一股蓬勃的怒氣似要噴薄而出,所幸到底是政治天賦滿格的人物,轉瞬之間面容神情恢復如初。

    左右衆人心往下沉。

    誰都知道前兩日尉遲恭已經強渡灞水,昨夜更集結大軍突襲灞水防線,打算將兵鋒直接推到長安城下,給晉王大軍鑿穿一條直通長安的通道,掃清一些障礙。

    那份戰報送抵軍中之時,諸人莫不彈冠相慶、笑逐顏開,彷彿這場兵變的勝利就在眼前。

    算一算時間,如若一切順利,尉遲恭應該已經突破朝廷設置的防線抵達長安城下,這個時候送來的戰報自然無比重要,成敗、得失,攸關所有人都利益、前程乃至於性命。

    但是李治那一瞬間失控的神情,所讓大家心頭蒙上一層陰霾。

    好像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蕭瑀擡頭看着李治,輕聲問道:“殿下,戰報上如何說辭?”

    李治深吸一口氣,將戰報遞給蕭瑀。

    蕭瑀上前兩步來到李治馬前,伸出雙手將戰報接過,展開之後一目十行,一雙雪白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心底暗歎一聲。

    果然局勢不會如同設想那般容易……

    李治翻身從馬背上躍下,手裏的馬鞭還下意識狠狠揮了一下,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尉遲恭誤我!”

    蕭瑀默然。

    誰都知道尉遲恭進攻受挫、損兵折將的後果,這意味着晉王想要快速突進至長安城下攪動關中風雲的設想幾乎徹底破滅。想要達到之前的戰略設想,很可能要硬碰硬的與朝廷軍隊狠狠打上一場。

    然而相比於東宮六率的數萬精銳以及其餘擁戴皇帝的十六衛大軍,晉王這邊由山東私軍爲班底組建的軍隊堪稱烏合之衆,投機取巧或許有那麼一兩分可能,毫無花俏的死戰一番,則必然敗多勝少、前景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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