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夢舒還在換衣服,他打開了剛剛拉上來的行李箱,拿出兩個盒子。
夢舒的動作稍慢一些,走出閨房的那一剎那,易盞的瞳孔立刻放大。
皮膚白皙的夢舒穿着暖粉色的短袖,搭配中長款的天藍色A字半身裙。暖粉的調皮可愛與天藍的安靜清新相互映襯,讓他在驚豔之後又有些移不開眼。
原來,他的丫頭是這麼好看。
易盞看呆的樣子落在了夢舒的眼裏,她的臉頰在眨眼之間露出了淡淡紅粉,與身上穿的短袖相得益彰。
良久,易盞做出了評價:“丫頭,天生麗質。”
“你也,你也挺帥的。”誇易盞帥,她還需要學習。
“那可不,你男朋友能不帥嗎?”
易盞指着茶几上兩個盒子中的一個,“試試這個吧。”
那是一對情侶手錶,他指着的是女款。
夢舒有些驚訝。
在成爲老師的第一天,她就想擁有一隻手錶。她對手錶有三個要求:一要可以用很長時間,二要好看,三要經典。
總結一下就五個字,以後再說吧。
看着盒子上面的英文字母,她在這個品牌的實體店前觀望過幾次,卻沒有一次敢進去。
這對錶的價格,她清楚地很,就算只是女款的表,也要她三個月工資。
“阿盞。”她很感動,但理智尚存,他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在呢。”
“這對錶……”
“這對錶很配我們的氣質,嗯?”
易盞拿起女款的表,走到她的面前,“我的生命,就像這隻表,每分每秒都爲你轉動。”
這句話,怎麼感覺在哪聽過?
“我幫你帶上,看看合不合適,電影快要開始了。”易盞牽起夢舒的左手,她想把手抽出來,但這又豈是那麼簡單。
“這就是你的不對啦。我在你這兒要住那麼多天,總要有點表示對吧。”
“可你這。”
“看看,滿不滿意,再晃晃,可能新手錶需要微調一下。”
他總是這樣,不允許她拒絕。
這樣吧,當作預支了三個月的工資,慢慢補償給他。
“真好看。”
夢舒的手白皙如玉,方圓形的指甲,指節修長,連骨節凸起的地方皺紋都很少,像一名技藝精湛的雕刻師一刀一刀用心刻出來的工藝品。
很早之前,易盞就知道夢舒的手很好看,在冬天也格外容易凍着。高二那年冬天,夢舒的手就長了凍瘡,遇冷就痛,遇熱就癢。在多方打聽之下,蘭縣有一個脾氣古怪的老中醫很會調製凍瘡膏。他厚着臉皮,幫老中醫掃了半個月的地,才求的老中醫配的藥。
易盞忍不住用大拇指輕輕摩擦夢舒的手背,他更加明白,這雙手,他需要用一輩子去呵護。
“過來,幫我也帶上吧。”
“嗯。”
拿到男款的表後,夢舒牽過易盞的右手,他抽了回去,伸出了左手。
“換隻手吧!”
等等,她想到了什麼,“右手伸出來。”
“就這隻吧。”
“不行,伸出來。”
易盞乖乖地伸出了右手,像極了小時候爺爺要用戒尺打他的樣子。
把易盞的右手從手心扭成手背,果然,這條疤還在。
夢舒輕呼了一聲,用帶着新手錶的手挽住了嘴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這條暗紅色的疤,雖然在時間的消磨下,已經變淺變淡,可夢舒還是看得觸目驚心。因爲,這是易盞爲她留的傷痕啊!
“別哭,早就不疼了。”
易盞再一次從正面抱住了她,輕輕拍了幾下她的背。
阿盞,我纔是真的何德何能啊!
觀影室裏早有一些幾口之家在等着,在大人的叮囑下,小朋友們不哭不鬧,肉嘟嘟的小臉上都寫滿了興奮。這樣充滿家庭祥和氣息的觀影室,也只有動畫電影才能創造。
易盞的左邊是一個丸子頭小朋友,小朋友旁邊是他的爸爸。夢舒的右邊是一個四口之家,中間坐着的是一對雙胞胎姐妹。
像易盞和夢舒這種大齡小情侶,在這間觀影室裏還真的是獨此一家。
小丸子好奇地盯着易盞和夢舒,易盞朝他禮貌地笑了笑。他很快笑着說:“大哥哥,你是不是少買了一張票?”
問的真有意思,易盞哈哈大笑,“沒有,我和大姐姐還在談戀愛。”
“什麼是談戀愛?”
易盞有些語噎,這要怎麼和小孩子解釋呢?
小丸子的爸爸看到了易盞略微發愁的表情,笑着解釋:“爸爸媽媽還沒有結婚之前,就是在談戀愛。”
童言無忌,小丸子清奇的腦回路讓夢舒把注意力放到易盞的身上。
昏暗的觀影室裏,她看見易盞輕輕點了點頭。
以後,結婚,他們兩一起嗎?
夢舒陷入了思考。
“小丸子,你知道小英雄哪吒的故事嗎?”
“知道,我看過《哪吒傳奇》,爸爸也給我講過哪吒的故事。哪吒有三頭六臂,有風火輪,有混天綾,有乾坤圈,還有火尖槍,會鬧海,會打妖怪,會救好人。”
“哇,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很棒。”
他身邊的爸爸很自豪地笑了。
身爲教師的夏夢舒總是會關心教育問題,她在想,李靖毀了哪吒的肉身,哪吒拿着火尖槍要找李靖拼命的那一段,一個父親要怎麼講給兒子聽呢?
“大哥哥。”
“嗯。”
“你旁邊的漂亮姐姐真好看。”
聽見“漂亮姐姐”這四個字,夢舒異常興奮而感動。因爲她的工作裝比較正式,坐公交乘地鐵的時候經常會被比她小不了幾歲的人稱作,阿姨。
第一次在這個城市乘地鐵的時候,一個小姑娘很有禮貌對她說,阿姨,您好,可以往裏邊靠一點嗎?
她在震驚之餘,又聽見了一聲極其真誠的感謝,謝謝阿姨。
末了,小姑娘在下地鐵的時候又非常有禮貌地說了一句,阿姨再見。
她趕忙從包裏抓出一把牛軋糖,“小丸子,你嚐嚐這個。”
小丸子在爸爸的許可下,雙手捧住牛軋糖,“謝謝漂亮姐姐。”
“不客氣。”
這小嘴,就像抹了蜜一樣,都快把她萌化了。
“你是怎麼看出來這位漂亮姐姐是哥哥的女朋友呢?”
易盞很好奇,在別人的眼裏,他與夢舒也是天生一對嗎?
小丸子用肉嘟嘟的小手撕下糖紙,“因爲,大哥哥和我說話的時候,大姐姐一邊盯着大屏幕一邊看看大哥哥,很像媽媽看爸爸的眼神。”
小朋友的眼睛是雪亮的!
易盞回過頭,夢舒正給雙胞胎小姑娘遞糖,臉頰緋紅。
甜,是善良人的微笑。他知道,他的丫頭,其實很愛笑。只是,她那麼喜歡喫甜的一個人,卻在這些年吃了那麼多苦。
“漂亮姐姐,我也要。”易盞也向夢舒攤開掌心。
怎麼像個小孩似的?
也對,他能與小朋友打成一片,怎麼不像個小孩。
“謝謝漂亮姐姐。”
額,我比你小一歲。
電影很適合家長帶小朋友一起來看,夢舒打心眼裏佩服餃子導演。
李靖沒有爲了陳塘關總兵的烏紗帽而放棄哪吒,哪吒也沒有死而復生找他爹拼命。在餃子導演的筆下,李靖爲了尋找化解哪吒的三歲之劫的辦法而白了雙鬢,哪吒勇敢地面對如期而至的天劫。
對於她而言,感觸最多的還是哪吒小時候的孤獨。
她的童年裏,看到的都是爸爸媽媽忙碌的身影,他們似乎有幹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她明白,爸爸媽媽白天忙到腳不離地,晚上加班加點,都是爲了她保障她的生活。所以,她不像哪吒,會鬧,會耍,會惡作劇。安安靜靜地看書,看電視,寫作業,纔是她的常態。等到身高差不多夠得着竈臺了,她會燒一壺好茶,做幾個簡單的小菜等着爸爸媽媽披星戴月地回家。
易盞的表情與旁邊的小丸子幾乎同步,時而專心致志地盯着大屏幕,時而捧腹大笑,時而與小丸子一起分享爆米花和牛軋糖,快樂地像個孩子。
哪吒吼出情侶裝上的七個字之後,易盞和小丸子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和其它小朋友一起,用極大的力氣發出極小的音量,“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樣的場景,盡收夢舒眼角的餘光裏。
他還是那個易盞,一直以來都相信着,不盡全力,又怎知不可以。而只要是他盡了全力想要去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所以,他愈發地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也還是那個夏夢舒。會惶恐,會懷疑,會害怕未知的結果。
這並沒有什麼不對,會惶恐的幸福也是真正的幸福。她惶恐自己,卻從不惶恐易盞。
“大哥哥,漂亮姐姐再見。”出電影院後,小丸子揮着沒有被爸爸牽着的那隻手,向易盞和夢舒道別。
“再見”,他們兩也揮手向小丸子道別。
夢舒有些不捨,但也無可奈何,只能衷心地祝福小丸子能夠快樂健康地長大。
畢竟,有些帶給我們美好而愜意瞬間的人,就像天空中的流星,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