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一個問題擺在崇禎面前。
而且是很嚴重的問題。
鄭芝虎在軍大營裏,而不在總兵府衙門。
如果鄭芝虎要做點什麼,隨時是可以做的。
鄭家的軍隊調動雖然走的也是朝廷流程,總兵無權調動。
但是,鄭家的軍隊也是特殊的軍隊。
這些人是跟着鄭芝龍、鄭芝虎等人出生入死的。
這些人以前都是領着鄭芝龍的錢,名副其實鄭傢俬軍。
以鄭芝虎在軍中的威信,他只需要振臂一呼,一萬多鄭傢俬軍就會跟隨他而來。
但是,崇禎篤定了他不敢。
爲什麼?
一、鄭芝龍還在北京。
二、海港有天武軍駐守。
三、皇帝自己有三千御林衛。
四、鄭芝虎自己本身也因爲歸順朝廷得到了好處。
五、鄭芝虎的人大多精通海戰,陸戰未必能打得過三千御林衛。
這些因素加起來,只有腦殘纔會造反。
穩定的軍區司令不做,去做一個海賊?
不過崇禎也有忌憚,因爲白礁港現在是很大的一個港口,從四面匯聚來的商人越來越多。
如果在這裏真的打起來了,即便京衛軍打贏了,後果也是非常嚴峻的。
到底多嚴峻?
好不容易開放的泉州港,可能要閉港,而且要重新再組建起來需要很長時間。
爲什麼?
因爲你不可能一口氣消滅鄭家軍,如果開戰,就要做好持續調度軍隊到福建徹底剿滅的準備。
戰爭情況下,還想在港口做生意?
哪有那麼多好事。
很快,鄭芝虎就被召回來了。
鄭芝虎單膝跪在,低着頭,他已經聽說楊六和楊七被抓起來,具體原因也略有知曉了。
一顆顆冷汗在他額頭上滾滾落下。
鄭芝虎願意立刻回來,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
但這是否意味着危機感已經完全解除?
並沒有!
鄭芝虎麾下的驕兵悍將,萬一被有心人煽動起來,就會出現大亂。
皇帝聖駕抵達白礁的消息已經傳開,並且據說皇帝還帶着了三千御林衛。
據說還召見了周延儒。
而市舶司與鄭家海軍的關係一直很僵硬。
在鄭芝虎來之前,他下面的人已經隱隱開始擔憂了。
一旦羣體出現焦慮,就會變得極度敏感,甚至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所以,這個時候,必須採取一些緩和措施。
鄭芝虎跪在下面,鄭芝虎下面的一衆將領也都跪在下面。
氣氛一度緊張。
崇禎一把將鄭芝虎攙扶起來,握着鄭芝虎的手說道:“朕來的臨時,也沒有跟你們打個招呼,辛苦你們了。”
鄭芝虎微微愣了一下,連忙說道:“臣等未能遠迎,陛下不降罪臣等,臣等已是感念君恩。”
崇禎和顏悅色道:“白礁港朕都看了,多虧有諸位,才能保以平安,開海新政,諸位都是功臣。”
皇帝這麼一說,大家頓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皇帝是出了名的喜歡砍人腦袋的,在他們印象中,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什麼善茬。
“朕已經發了敕令給軍委會,具體獎賞有會軍委會下發給諸位。”
衆人一聽,心頭竟然一喜,連忙高呼道:“臣等多謝陛下聖恩。”
眼看將這些人先安定下來,崇禎又道:“諸位先行退下,朕與鄭帥單獨聊聊。”
“臣等告退。”
很快,就只剩下皇帝和鄭芝虎兩個人。
鄭芝虎心中多少有感覺到了一絲威壓。
崇禎拿起桌上的供書,那是郭懷義的供書。
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着從龍巖縣挖鐵礦,到泉州港私自打造火炮、火槍,還有自己造船,組建船隊,在何處收取費用。
之前鄭芝虎只知道楊六和楊七被抓起來了,但並不知道具體原因。
這一看下來,頓時頭皮發麻。
鄭芝虎連忙跪在那裏,全身都在發抖,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起來:“陛下,臣並不知情。”
崇禎也不說話,只是坐在那裏。
崇禎這越不說話,鄭芝虎心中的壓力就越大。
以至於全身都被冷汗浸溼。
彷彿過了很久很久,崇禎纔開口說道:“朕可曾有虧待你鄭家?”
皇帝的語氣很平靜,但這股平靜中卻蘊含着雷霆威勢,彷彿有一座大山壓下來了一樣。
鄭芝虎更是如遭雷擊一般,一顆心似要墜入冰窖。
“回陛下,陛下對臣等聖恩如山,臣等一刻也不敢忘記。”
“是麼?”
“是!陛下對鄭家有再造之恩,若非陛下垂憐,鄭家現在還只是無根浮萍。”
崇禎將自己的燧發槍解下來,放在桌上,又解下佩劍,同樣放在桌上。
“攻打臺南,你弟弟鄭芝豹有首功,何斌、施大瑄都是你鄭家推舉的人才。”
“建立白礁港,你鄭芝虎也是首功,沒有你鄭芝虎,這裏可能依然海寇猖獗,滋擾百姓。”
“更別提擊敗紅夷人,你兄長鄭芝龍同樣是大功。”
皇帝一件一件的說着,語氣很慢,說得很清晰,都是表彰的話。
但是這些話放在這裏,卻讓鄭芝虎全身發麻。
“鄭家,是大明的功臣!”
皇帝語氣突然一變,變快了:“朕也自認是對你鄭家赤誠以待,能給的全部給,朝中的閒言碎語朕一概不理會。”
“朕也一直相信,鄭家對朝廷忠心耿耿。”
“朕還特意讓你兄長去海軍學院擔任山長。”
“你的兄長經常在朕面前提及你,說你是一員虎將,朕也從不吝嗇於賞賜你鄭家!”
皇帝的語速越來越快,極具壓迫感,壓得鄭芝虎前額貼在了手背上,四周都如同有山嶽壓來。
“但是!朕這一路過來,看到不少地方大戶,私養武士,欺壓鄉民,胡作非爲!”
“你可知道他們都跟朕說什麼?”
“罪臣不知,罪臣死罪。”鄭芝虎匍匐在那裏。
“他們都跟朕說,他們的後臺是鄭家!”皇帝突然怒拍桌案,額頭上一根根青筋暴起來了,吼道,“是鄭家給他們的撐腰,所以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有鄭家頂着!”
“膽子也太大了!完全不將朝廷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