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裏分明還殘存着慌亂,可那聲音,已然鎮定了下來。
還有她出口的話。
“傳說有人死而復生,大師做法,言其爲妖孽,欲殺之。那人卻道自己是天命之人,奉天詔而來,大師殺人時,果引來霧氣昭昭。到後來,那人果然改天換地,應了奉天詔之言。”
趙凰歌說到這兒,頓了頓,復又輕笑道:“所以本宮很是好奇,這書上所說,到底是真是假。會不會,真的有人可死而復生。”
她這話說完,蕭景辰卻默了一瞬,才問道:“公主從哪裏聽到的這個傳說?”
他詢問的神情格外真誠,可惜這故事是趙凰歌自己杜撰出來的,自然說不出所以然。
但她眉眼坦蕩,隨口便歸結於了野史。
“野史記載,忘記書名了。”
蕭景辰自然不信她這番話,但對方眼神裏的坦蕩,已然昭示了,她只會給出自己這個答案。
那一瞬間,蕭景辰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他頷首,便聽得趙凰歌輕笑着問道:“國師,這書上記載的法子,可靠譜麼?你說,那傳言中的人,會不會便是用這個法子復生的?”
小姑娘像是好奇極了,眉眼中一派天真。
蕭景辰抿脣看她,見她追問的模樣,沉聲道:“貧僧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道。
可惜趙凰歌卻不信這個答案,揚了揚下巴,指着他手上的書,問道:“那這書上所寫的呢?”
蕭景辰原是想試探她,不想現下倒是被她給問住了,在糊弄與如實之中選了一會兒,才誠懇的回答道:“此書,乃是百餘年前便已經圓寂的大師所寫,據傳他已證道,但世人傳說最不可考。唯一可確定的是,這本書上所記載皆爲禁術,不可用。所以,貧僧也不知真假。”
說來奇怪,這是他們一脈相傳下來的書籍,不允許被損毀,更不允許被使用。
每一任佛子都會好好保存,將之束之高閣。
不可以見天日,更不可以有半點褻瀆。
若不是趙凰歌誤打誤撞,他在世的時候,原本不該有第二個人看到的。
聽得蕭景辰這話,趙凰歌卻是若有所思。
她看了一眼那本書,含笑問道:“若不知真假,那國師怎麼還當寶貝似的。”
說到這兒,趙凰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復又道:“還有,先前公主大典上的以血爲祭,也是國師口中所謂的禁書裏面的吧?既是禁術,你怎敢用?還是說,本宮的命,國師就這麼草率?”
她胡攪蠻纏一番,蕭景辰的臉色卻有些黑。
當時趙凰歌的命數盤已毀,若是他不用禁術,難道真的放任第二日的公主大典亂了套?
況且……
那刀子捅的是他的心,用的是他的血,就算草率也是對他自己的命草率,她趙凰歌是哪兒來的臉,過來質問他的?!
蕭景辰一臉無奈,將那些話嚥下去,到底是回答了她的話:“那是當時唯一的法子。但正如公主所言,祭祀的禁術,不可靠。”
聞言,趙凰歌卻是點了點頭,在他心口上戳刀子:“也對,國師都沒測出來本宮的命。”
那是真被心口上戳了一刀,可最後,卻什麼用都沒有,他什麼都沒測出來。
念及此,趙凰歌的心中卻又一沉。
先前她之所以想在命數盤上做手腳,也是以爲,自己的命數是蕭景辰所陷害的,他刻意設計,讓她成爲衆矢之的。
可如今看來,蕭景辰十之八九沒有動手腳。
難道,她還真的是那樣的命格?
鳳臨天下而毀梧桐……
蕭景辰才被她這扎心的話給氣到,不妨她神情變幻莫測,到了後來,竟然有些自暴自棄的模樣來。
他留神看着趙凰歌,便聽得對方又自嘲一笑,道:“不過也無妨,皇兄給了本宮一個好命格啊。”
前世的箴言沒從蕭景辰的嘴裏說出口,今生,趙顯垣倒是給了她一個“好”命。
比起來前世的名聲,好不到哪兒去的好命!
像是周身都被籠罩了一層冷意,在這深夜的燭火映照下,更多了悲涼。
蕭景辰下意識安慰她:“皇上說的不錯,公主原就是極貴的命,千金之軀。”
只是這話,他自己說的都有些底氣不足。
說來,趙顯垣的目的,無人比他更清楚。
而外面的流言紛紛,他也不是全然不知。
聽得他這話,趙凰歌卻是嗤了一聲,淡漠道:“可不是麼,千金之軀,本宮貴重着呢。”
她的傷心彷彿只有一瞬,下一刻便又眉眼含笑,語氣溫婉:“國師沒旁的事情了吧?”
少女明晃晃的送客語氣,蕭景辰自然聽得出來。
他看了一眼趙凰歌,便見對方已然恢復如常,彷彿那片刻的悲涼,只是他眼花而已。
“貧僧先告辭了。”
聞言,趙凰歌笑吟吟的應他:“國師慢走。”
只是不想,蕭景辰才走到門口,卻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她:“還有一件事。”
蕭景辰說到這兒,頓了頓,才道:“讓你那丫鬟安分一點,貧僧不打算再抓她第二次。”
這話一出,趙凰歌微微一怔,下意識問道:“誰?”
她話音未落,卻又反應過來,蕭景辰口中的丫鬟,是桑枝。
趙凰歌不及細想,下意識還嘴:“那國師就消停點呀。”
這人倒打一耙,偏生又眉眼含笑,怎麼瞧着怎麼欠。
蕭景辰也不與她爭辯,只道:“夜深了,公主早些安寢。”
他說完這話,轉身就走了,那乾脆利落的模樣,倒讓趙凰歌攢起來的話都給憋了回去。
“這是……”
趙凰歌嗤了一聲,想起他方纔的話,又忍不住蹙眉。
不對……
她何時讓桑枝去盯着蕭景辰了?
眼下已是後半夜,趙凰歌不欲驚動其他人,索性將這疑惑按下來,預備明日再詢問。
至於眼下,真要如他所言,還是早些睡吧。
畢竟,明日還有一場仗要打呢。
……
片刻之後,房內的燭火便滅了。
有人陷入睡眠之中,而有的人,還醒着。
回去之後,蕭景辰卻並未立刻將書放起來。
他坐在桌案前,看着手中的書,指節點在圖騰上面。
那是趙凰歌今日看了一眼就色變的圖案。
不管是初次看到,還是其後說起來這個的時候,趙凰歌都像是在刻意的遮掩什麼。
可是,她在遮掩什麼呢?
蕭景辰擰眉,他想不通,目光卻又落在了一側的註解之上。
黃沙埋骨尤可改,死地葬花還可生。
書上的內容,他雖不算是爛熟於心,卻也知道每一個禁術背後所對應的是什麼。
比如現在被他點着的這個。
還魂咒。
以下咒人的壽數爲代價,可以讓人起死回生。
或者說,是重塑輪迴。
以一人性命,換的另外一人性命。
但是這個還魂咒,以他所知,是沒有人使過的。
畢竟,這個還魂咒有些特殊。
不是將已死之人再召喚到世上,而是送那人重新入輪迴,回到過去。
她將重新開始新的一生,而下咒人,用一世短折壽命不得好死,換一個未知的結果。
世人大抵都不會這麼做。
可是,趙凰歌的表情,卻有些意味深長。
她爲什麼對這個感興趣?
不,已經不只是有興趣了,她像是,十分熟悉。
蕭景辰低下頭去,以手指抵着眉心,神情裏滿是探究。
他與這位長公主的接觸,要從她高燒之後開始纔多了起來。
起先她要殺他,後來又要陷害他,哪怕到現在,蕭景辰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對他的審視以及敵意。
可他們分明從未接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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