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凰歌無聲感嘆,復又在心中盤算着,待得回頭將鬼市拿下之後,必然得重新整治一番。
否則他日旁人也這麼混進來,這鬼市做事兒可就不安全了。
自家主子這般雙標,辛夷是半分不知的。
而此時還在花天酒地的鬼市主人,卻是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
他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罵自己。
……
劉五出來的很快,臉上還帶着歉疚的笑:“勞煩法師久等了,客人已經到了,請您進去呢。”
這一棟房子裏面,便是烏油的買主,也是辛夷前幾日過來釣上的大魚。
蕭景辰心知肚明,神情平淡的走了進去,反倒是他身後的兩位“信徒”,大抵是因着方纔有了摩擦,所以看他的時候,敵意與警惕格外明顯。
經過劉五的時候,趙凰歌頓了頓腳步,聲音裏滿是森冷:“這一次,不會再有什麼迫不得已了吧?”
聽得她這明顯記仇的話,劉五苦笑一聲,知道這是把主顧得罪了,因賠笑道:“放心,這次再有哪些,我將頭切下來給您下酒。”
這話一出,趙凰歌臉色一僵,看了一眼對方腦滿肥腸的模樣,險些沒將隔夜飯吐出來。
反倒是辛夷似笑非笑,道:“那倒也不必,出家人挑食。”
他說話的語氣溫和,可劉五總覺得,這人的話裏似乎是在罵自己似的。
但他沒有證據。
劉五站在原地苦笑一瞬,復又賠笑着走進去。
整個酆都城的鬼市一條街,皆是燈火通明的模樣,如今進了這房中,反倒覺得暗沉了下來。
室內的燭火依舊是白蠟,燭火飄搖,將房中人的影子拉的極長。
這房子不大,甚至有些狹小。
成年男子站在房中,擡手便可觸碰到頂上的橫樑,室內歪七八扭的放着些雜物,餘下的位置,都被四五個男人所佔據。
待得趙凰歌他們進門後,這房中簡直可以用逼仄來形容了。
劉五進門後,當先樂呵呵的打了招呼:“這幾位便是您的貴客了,你們慢聊,若有任何事情,隨時喊我。”
鬼市的生意是有抽成的,所以買賣雙方,一般都會有他們的人在場做見證。
只不過,有些生意,可以在現場,有些生意,卻只能在牽頭之後,便得裝聾作啞的出去。
比如說,今晚這一樁生意。
對於劉五,那幾個人還算是比較客氣,聽得他這話,爲首一個矮小的男子當先起身笑道:“有勞掌櫃的。”
待得劉五出去之後,那人便也樂呵呵的看向蕭景辰:“這位先生,您可是老闆?”
那矮小男子顯然是前來的頭目,因着戴了面具,並不能看清楚他的長相。
蕭景辰頷首,與他寒暄了幾句。
趙凰歌則是站在暗影中留心打量這些人,他們幾個的身形,幾乎佔據了高矮胖瘦的特點,臉上的面具籠罩着,什麼也看不真切。
倒是這個矮小男人的聲音,讓她莫名有些熟悉之感。
可她記憶裏的人實在是太多,一時竟無法對號入座。
趙凰歌纔想到這裏,便聽得那男人再次開口:“今日我們帶着誠意而來,請老闆過目。”
他說着,隨手將桌案上的盒子掀開,房中瞬間便光華璀璨。
內中放着一盒珍珠瑪瑙翡翠玉石,皆是未曾打磨過的原石。
原石與打造過的玉石不同,前者毫無來源可以追溯,而後者,從工藝技巧甚至圖案上,都可以追溯到源頭。
相較於有官印的銀錢以及鍛造過的玉石,這些原石,更容易被人無聲無息的拿來換錢,也是鬼市上見不得光交易的最可靠的貨幣計量。
見這一整盒的寶貝,蕭景辰的神情倒是古井無波,司空見慣似的,道:“誠意十足。”
他聲音平穩,那人喫不准他的意思,因問道:“既是誠意十足,那前日您手下說,可以驗貨的,不知貨在哪裏?”
他站的時候板正,可坐下來後,姿態卻格外隨意,甚至通身都透着些邪氣來:“貨不在這裏,也拿不來這裏。”
這話一出,先有一個高壯的男人忍不住,質問道:“你這是在耍我們玩兒?”
他站出來,辛夷瞬間擋在了蕭景辰的一側,沉聲道:“怎麼,這是要動武?”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蕭景辰卻渾不在意。
他的指節敲了敲桌面,示意辛夷往後退一步,這才譏諷道:“你們當真以爲,鬼市就能容得下本座的東西?”
那矮小男人不知怎的,竟被他幾句話說的起了一身冷意。
仔細看那人時,卻根本看不真切。他被罩着的面具下,只能隱約看到眼尾的赤色,在這燭火的映照下,添了幾分詭異。
一瞬間,他信了劉五打聽來的消息。
這一羣人是生人,頭一次來鬼市做生意,可他們卻不同,他們是鬼市的老主顧。
所以,明面上說毫不偏幫的劉五,卻在前兩日便已經與他們透露過了。
這些人極有可能是妖僧了禪的人,此番不知從何處尋得了一批烏油,因急於出手,價格壓得低。
但即便是價格低,敢喫下烏油的人,也是極少部分的。
更何況,這人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了禪。
據說此人會方術,手段更是可怖。
先前他不大覺得,現下見這人一個眼神落下,竟瞬間有些頭皮發麻。
再開口時,便也添了些恭敬:“讓您見笑了,不長眼的東西,還不退回去!”
聽得他斥責,那人不甘不願的退回去,這男人復又拱手笑道:“不瞞您說,您的東西,鬼市裏能喫下的沒幾個。但不巧,在下便是其中一個。且若此番合作愉快,後續只要您開口,價格好商量。”
他說到這兒,又點了點桌案上的一箱寶物,聲音越發溫和:“況且,我們的誠意,您是看到了的。您若願意合作,咱們再繼續談,如何?”
話說到這裏,便是表明,若蕭景辰想談,態度也得變。
這人話裏帶着軟刀子,蕭景辰只是掃了一眼,便朝着一旁的辛夷使了個眼色。
下一刻,便見辛夷自袖口掏出一個小瓷瓶兒來,遞了過去。
那人伸手接了東西,手上倒是留心,還戴了厚實的防護。
待得擰開瓷瓶後,又拿了一根銀針來,插了進去。
再出來時,便是濃墨似的烏黑。
泛着刺鼻的味道,僅針尖那麼大一點點,在遇到一旁的燭火後,卻是瞬間燃起熊熊火苗。
待得火苗熄滅時,銀針也蕩然無存。
那人眼中,瞬間便隨着那火苗而亮起了光芒。
烏油。
被稱爲黃金難買的烏油。
“如何?”
聽得辛夷開口,那人也不介意他話中的輕慢,笑道:“果然是好物。”
這等成色的烏油,便是先前採買那幾次,也未曾遇到過。
這位傳言中的了禪妖僧,果然有些手段。
他說到這兒,剋制着聲音裏的激動,端端正正的問道:“您方纔說,貨物不在這兒,那交易又當如何?”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蕭景辰也不再賣關子,只道:“京郊。想要,得過去取。”
他不說地點,那矮小男人卻是十分理解,因笑道:“謹慎些,應當的。”
不過他說着,卻又頓了頓,才道:“只是您既不願意選擇鬼市做交易,其他地點,兄弟們也有些擔心。不如咱們折中一下,再行商議個地方,如何?”
蕭景辰等的便是他這句話。
“好啊。”
他敲着桌面,聲音散漫:“順河一帶,你們隨意挑選地方。”
順河沿着上京而行,可進可退,的確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