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來時,她的手中拿了一個小瓷瓶。
“這個給你。”
那瓷瓶是白玉的,可卻抵不過她掌心的白。
蕭景辰眸光微閃,到底是多嘴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趙凰歌有些不大好意思,咳嗽了一聲,道:“傷藥。”
她說着,指了指蕭景辰的手背,道:“國師受傷了,雨天,不可大意。”
蕭景辰順着她指的方向,將目光落在自己掌心的時候,心跳忍不住加快了些。
外面瓢潑大雨如注,少女的聲音分明不大,但蕭景辰卻聽得真真切切。
雨勢嘈雜,卻抵不過他心頭跳的亂。
然而他面上尚且穩的住,從她手中接過了那瓷瓶兒,道了一聲謝,從容的向外走去。
男人走的匆忙,趙凰歌還沒來得及迴應,他已然走遠了。
這樣大的雨,他竟連油衣都沒用。
趙凰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待得人影兒都不見了之後,方纔微不可查的鬆了口氣。
做這事兒不過是一時衝動,現下回過神兒來,趙凰歌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蕭景辰傷在了手上,那傷勢並不嚴重,且還有些隱蔽,她若不是觀察細微,也不會發現。
幸好蕭景辰沒有追問,否則,還不定以爲她這是什麼意思呢。
念及此,趙凰歌復又鬆了一口氣。
外面的雨,越發的大了。
這一下午,她都待在房中。
但卻沒有閒着。
兵馬司緊急調派了所有與之相關的卷宗,意外受傷或者致死的案子一一列出,尤其被火藥等物傷過的,更是調查之重。
任務量繁重,幸好兵馬司的人多,所以查閱起來,進程尚且算快。
起初底下人心裏不大樂意的,趙凰歌也不多言,只跟孫誠道:“此事關乎皇室安危,若有人攜帶此物危及皇上生命,本宮看你們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她將厲害擺明,孫誠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不等趙凰歌再說,先將那些人訓斥了一頓。
再做事的時候,衆人便配合多了。
不到傍晚的時候,兵馬司這兩年所有與之相關的卷宗,幾乎都被羅列在此。
衆人將這些逐一篩選過後,再擺在趙凰歌面前的,只剩下三十多份兒。
但這每一份的背後,都是一條人命。
趙凰歌的目光從上一一看過,而後定在了其中一個人名上。
汪兆恆……
這名字有些熟悉。
她微微擰眉,將那一份卷宗再次翻閱了一遍,見上面寫着,元興七年冬月,汪兆恆赴友人宴,秉燭夜談,夜間客房起火,無一生還。
趙凰歌神情微怔,又將其他的卷宗給翻了出來,果然見到在南城調出的一份卷宗裏,赫然有與之相近的內容。
只不過,死的卻是汪兆恆的友人,宴客的主家,名喚晁詠。
在同一處死掉的人,卻被記錄在了兩份卷宗裏,且這兩份卷宗分別在南城兵馬司與西城兵馬司裏,若不是今日趙凰歌要調閱,怕是此生都不會有被重疊在一起的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隱約抓住了些線索。
這些出事的人,年紀大小都有,但大部分都集中在了二十出頭。
這樣的年歲,又是有貧有富的,乍一眼看過去,根本就查不到什麼關聯性。
但是,若是仔細想來,又有些違和感。
趙凰歌擰眉,指尖在那那些卷宗上逐一掠過,卻又驟然定住:“丹蔘,你拿着本宮的腰牌,去一趟吏部,調取三年內春闈中舉、以及曾參與過秋闈科考的學子名單。”
北越科考,分春秋兩季。
春季多爲鄉試,又叫春闈。
秋季則是鄉試所中之人,在上京國子監統一進行的考試,民間多稱其爲秋闈。
而這些人出事的時間,基本上就集中在兩個時間。
恰好,都是放榜之後。
這也太巧合了。
丹蔘應聲,拿着她的腰牌去了,趙凰歌坐在房中,聽着外面越發嘈雜的雨聲,被自己的想法駭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的如她所想,那些被害的大多都是學子的話,那赫連家這些年,到底是想做什麼?!
她纔想到這裏,便聽得外面有人敲門。
是孫誠。
按着她的吩咐,他們又整理了名單,由孫誠將之送過來。
趙凰歌定了定神兒,讓他進來後,將名單接了過來,眼見得孫誠要走,卻叫住了他:“孫大人,不必急着走。”
聞言,孫誠有些疑惑,先給她行了禮,一面笑道:“公主有何吩咐?”
趙凰歌隨手將那些卷宗放在一旁,含笑問他:“本宮纔想到一件事——孫大人可知道,吏部每年考覈,都是由哪些官員們所審的麼?”
孫誠起初嚇了一跳,待得聽到她詢問的都是尋常的問題,便又放下心來,認真的回答了幾個名字。
趙凰歌聽着,也與心裏的名單對上了號。
七成之人,是赫連家的。
“那,這些年的科考審覈,也是從吏部出的人?”
聽得這話,孫誠卻是笑着搖頭道:“公主有所不知,這科考審覈,是翰林院、中書省還有吏部共同出的人,一同監督的,哪兒能吏部一家呢?”
他認真的解釋着,趙凰歌慢慢點頭,若有所思道:“那,去歲是誰?”
孫誠想了想,有些訕訕道:“這,下官倒是一時記不真切了,畢竟科考雖是大事,朝中卻也有諸多要務,想來應是侍郎以下的官員吧。”
他說的含蓄,趙凰歌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北越的官吏製毒,與其他國家有些不同。
開國的時候,太祖皇帝依舊沿襲了前朝的舉薦制,也就是由朝中德高望重之人,舉薦可用的人才入朝爲官。
不過與此同時,太祖皇帝也借鑑了西楚的科舉制度,將其一併搬了過來,設立了科考,寒門學子便可以此爲契機,鯉魚躍龍門。
初始的時候,科舉制度並不受人重視,甚至一年朝中都出不了一個科舉上來的官員。
後來太祖皇帝又加了一條,科考的官員需的過半。
他的本意是爲了均衡,可實際的情況卻是,哪怕百餘年的現在,已經歷經了三朝的皇帝,朝中以科考上來的官員們,依舊是屈指可數。
朝中官員,至多不過四成。
這還是往多處算。
且那些科考上來的學子們,有多少是出身寒門,又多少是出身貴族,還是不可深究之事。
因此他一說,趙凰歌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文武百官包括皇室,對科舉之事不夠重視,所以便是前去的審覈監考的,也不會是太高級別的官員。
她微微蹙眉,不知想到什麼,卻是擺了擺手,道:“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得孫誠走後,趙凰歌靠在椅背上,心中有個念頭越發清晰了起來。
這樣混亂的科舉,內中有太多可以鑽空子的時候了。
若是真的有人藉此渾水摸魚,也未必不可。
要是她想的不錯,那些火藥的買主,難不成是與科舉背後的得利人有關?
丹蔘回來的時候,渾身幾乎都溼透了。
但他帶回來的東西,倒是半點水都沒沾。
趙凰歌接了名單,讓他下去沐浴換衣服,自己則是快速的查看上面的內容。
待得看完之後,她的眉眼中滿是陰冷。
如她所想。
這些被害的人,全部都在名單之列。
這些並非是一年的學子,且天南海北哪裏的都有,雖說都是在上京出事,可因着都有因有果,再加上出事的都是貧寒的學子,故而並未引起人的注意。
很顯然,這是有人刻意在針對這些學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