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哪有真的脫離凡塵的出家人?身在紅塵中,便離不得紅塵事。
更何況,他還是北越的國師。
皇帝明白了他話中意思,卻是輕嘆一口氣:“但願,真能如國師所言吧。”
皇帝話中,依舊帶着對趙凰歌的不信任。
其實蕭景辰不大明白,皇帝爲何會有這想法,畢竟趙凰歌此人,他接觸下來,發現她性情純良,爲人良善,且還生着一顆於國的心,無論如何,都不該被親兄長猜忌纔對。
他將這疑惑問了,便聽得皇帝道:“並非是朕疑心於她,只是河陽她……先國師還在時,曾留過一句話——”
“鳳臨天下,而毀梧桐。”
皇帝這話一出,蕭景辰驟然捏住了佛珠,呼吸一頓。
這話,他先前便曾聽過,但……
“師父說的?”
他確信,自己從未聽師父提及過。
更何況,師父去的時候,趙凰歌不過一歲有餘!
他老人家當真曾對一個牙牙學語的幼兒測過命,還算出了此等命格麼?
蕭景辰呼吸都有些亂,面上倒還算是平靜。
皇帝頷首,輕聲道:“原本,朕也是不信的。但她自會走時,便被先帝抱着臨朝聽政,這事兒國師是知道的吧?”
蕭景辰自然知道。
皇帝便又道:“她是朕的幼妹,朕並非真的要疑心她,只是皇家親緣淡薄,朕不願她走了歪路。畢竟朕只有這一個妹妹,國師懂我意思吧?”
蕭景辰應聲,只道:“貧僧會監督公主,一如過往。”
先前皇帝便要她監督趙凰歌,但他得出的結論,與皇帝所言大相徑庭。
只是今日他搬出了師父,卻讓蕭景辰心經且疑慮。
若這箴言是真的,那趙凰歌現下所做,當真是爲了以後鋪路麼?
可若這箴言爲假,皇帝又是打的什麼主意?
他心裏存了此事,再行禮時,呼吸也有些亂了:“若無其他事,貧僧……”
誰知他才說到這兒,便聽得殿外王順回稟:“皇上,使臣們回信了。”
聞言,皇帝先應了聲,又擺手示意蕭景辰稍等,命王順進來。
使臣們還未歸來,只送了信過來,見皇帝拆了信看,蕭景辰只能站在一側候着。
而後,便見皇帝將信遞了過來:“國師看看。”
蕭景辰依言接過,卻在看到上面列出的單子之後,一時有些疑慮:“這是?”
送信的使臣,乃是前去西楚賀壽之人。
北越才吃了敗仗,與西楚約定商談求和。
西楚皇帝千秋,北越爲表誠意,在中秋節前夕,着使臣前去賀壽。
這是蕭景辰知道的。
但是,這封密信上所言,顯然與這事兒的關聯不大。
分明是前去給西楚皇帝賀壽的,怎就扯到了賠償上了?
見狀,皇帝輕描淡寫道:“先前出了些事兒。”
他們前去西楚賀壽的時候,本着友好切磋的名義,曾與西楚的朝臣們交流過。
宿羅的功夫,在如今這一輩裏面,算是頂級的了,更被皇帝誇讚過爲新一代的“第一刀客”。
自然,這名號可能是有點誇大其詞了,但也證明了他本人的實力。
所以先前前去西楚的時候,皇帝特意將宿羅也加入了名單之中。
但宿羅卻被人下毒了,昏迷不醒,險些喪命。
其後西楚着大理寺查探此案,發現乃是同去賀壽的苗疆人下的毒。
西楚藉機敲竹槓,他們與苗疆有新仇舊恨,自然不肯就此罷休。
使臣之前傳過信回來,他與三公商議之後,覺得是個好機會。
中毒的是北越的人,於情於理,北越自然也該得些賠償。
故而,皇帝便讓人傳信回去,着使臣酌情處理,但,也提了些條件。
如今使臣給的回信裏面,便是苗疆肯給的賠償了。
皇帝將這事兒解釋了,末了又道:“朕瞧着這名單尚可,齊峯的確是個有腦子的,做事也算圓滑,不枉費朕此番叫他前去。”
畢竟,身爲御史大夫的學生,齊峯在智辯之上,就沒輸過。
聽完皇帝的敘述,蕭景辰才明白過來,卻總覺得有些蹊蹺。
“既是去賀壽,怎會提及切磋之事?”
因着才吃了敗仗,現下北越國庫空虛,兵馬也需要養着,所以朝廷上下幾乎都是主和一派的。
且此番前去的使臣之首又是齊峯,齊峯此人脾氣並不算暴虐,按說不該挑事兒纔對。
皇帝卻不在意,只道:“必然是有人挑釁,纔會切磋的。況且此番北越前往之人,一個阿莫一個宿羅,皆以武力見長,總不能讓人以爲北越全是慫的。”
而且,按着那信件上所說,若不是宿羅中毒,結局如何,還不一定呢。
皇帝到底是有點不甘心的,北越與西楚的仇怨由來已久,幾代人都平不了的,到他這兒更成了心中執念。
否則的話,當初也不會添了一個西豐進去——那人便是他拿來搗亂的。
自然,這話皇帝是不會與蕭景辰說的。
蕭景辰仍舊覺得不對勁兒,便見皇帝又擺手道:“況且,此事如今也算是塵埃落定。使臣們不日便回,此番又沒讓北越丟臉,也是功勞一件了。”
聞言,蕭景辰也只得將那點疑慮壓了下去,應聲道:“是。”
皇帝滿意一笑,將那信件收了起來,這也算是今日的第二樁喜事了,頭一樁,則是那些學子們。
他收拾起了東西,又看向蕭景辰,溫聲笑道:“方纔留國師,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拜託你。”
皇帝用了拜託二字,蕭景辰自然是連道不敢,只回稟道:“皇上有何要事,且吩咐便是,貧僧必然照做。”
對他這態度,皇帝溫和一笑,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祈年如今大了,身邊的夫子們,朕瞧着多半是不成的。國師若是得了閒暇,還望指點他一二。”
皇帝這話說的客氣,蕭景辰卻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