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份兇悍,在面對皇帝的時候,卻是盡數收斂的乾乾淨淨,唯獨剩下了恭敬。
正是被皇帝誇讚,稱其爲當今北越第一刀客的宿羅。
見他前來,皇帝應聲道:“平身,賜座。”
宿羅起身後,依言在下首坐了,問道:“不知皇上傳召屬下前來,有何吩咐?”
他與朝中臣子不同,在北越只領了一個虛職,且宿羅此人,一向效忠於皇帝,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以下屬自居。
皇帝對此是十分滿意的,因此雖然眼下心情算不得好,可在跟宿羅說話時,也帶着溫和:“朕要你出一趟京。”
他說着,將收攏起來的奏摺遞了過去,道:“朕要一個真相。”
宿羅忙的起身,雙手將之接了過來,待得看到上面的內容後,神情裏也帶着幾分肅穆:“屬下明白。”
皇帝卻擺擺手,道:“不,朕要你做的不止此事。朕以派了河陽公主與國師前往調查此事,你此番暗中過去,一則查韶明王,二則,盯着他們。一旦查到任何不妥,直接傳信給朕,懂了麼?”
暗中調查,說白了便是監視。
至於這個不妥,可說的文章就大了。是懷疑韶明王,還是懷疑公主,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皇帝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宿羅神情未變,恭聲道:“屬下遵命。”
……
臨走之前,趙凰歌又去見了蕭山。
因着時間緊急,她翌日就要出發,前日下午特地去了蕭山那兒,只說自己要外出一趟,這些時日便不能來此練功了。
說這話的時候,趙凰歌頗有些赧然,說明了緣由,復又道歉:“您才收了我做徒弟,按說這時候,我不應當半途而廢,只是確有要緊事。不過您放心,便是在外面,我也必然不會落下功夫,待回京後,還請您驗收成果。”
小姑娘說的情真意切,蕭山則是溫聲道:“無妨,你自去便是,爲師信你的定力。”
見他沒有生氣,趙凰歌才放心下來,蕭山倒是有些好奇,問道:“你這是要出京?”
趙凰歌應聲,念着並無不可說的,因笑道:“嗯,要去永韶——韶明王過壽,我帶人去給他賀壽。”
蕭山聞言,倒是所有所思,韶明王今年並非整壽,且先前也沒有皇室之人前往給他賀壽的道理,怎麼今年倒變了?
但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應聲道:“山高水長,路上當心。”
趙凰歌笑着應了,又殷殷叮囑他:“此番我不在京中,師父萬事小心,照顧好自己,我給您留了人手。”
她說着,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牌來,遞給蕭山道:“屆時,您憑着這令牌,便可號令他們,雖說他們功夫不如您,但到底人多,若遇困難,必會拼盡全力保您平安。”
趙凰歌有私衛,蕭山是清楚的,她也從沒有隱瞞過此事。
但在她外出需要用人的時候,還肯將這些人留給自己,來確保他的安全,這讓蕭山心中有些暖洋洋的。
別的不說,至少小姑娘這是真的把他當師父一樣去在意了。
“那倒不必,人手我暫且不用,你留着便是。”
蕭山說着,無意掃了一眼那令牌,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下一刻,便見他走近了些,盯着趙凰歌手中的令牌,擰眉問道:“這令牌……你哪兒來的?”
男人的笑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凝重。
趙凰歌不知他爲何突然這個表情,自己低頭看了一眼令牌,確認她沒有拿錯,遲疑道:“這是我自己的,師父,可是哪裏不妥麼?”
何止是不妥,簡直是……
蕭山深吸一口氣,才道:“這令牌,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是龍虎司的調令吧。”
他這話一出,趙凰歌頓時心頭一沉,問道:“師父怎麼知道龍虎司?”
此事皇兄都不知道,拿着這牌子放到他面前,都未必能夠認出來這牌子屬於誰的。
可蕭山卻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龍虎司的牌子!
聽得趙凰歌詢問,蕭山卻沒有立刻回答他,神情裏滿是凝重:“龍虎司,如今在你手裏?”
趙凰歌見他神情不大好,索性點頭,應聲道:“是,父皇交給了我,師父竟也知道龍虎司,您當年,與之可是有瓜葛?”
蕭山深吸一口氣,得了確定的答案,心中反而越發疑竇叢生。
龍虎司不會事二主,如果先帝在此之前給了別人,也不會再收回。
可是,當年他離開的時候,趙凰歌還沒出生呢。
那些事情不會與她有關。
他頓了頓,才道:“我當年,機緣巧合下,與龍虎司有些牽連,其後便不曾了。”
他這話說的含糊,趙凰歌也有些疑慮,什麼叫有些牽連?
她接手龍虎司這些年來,也並未發現內中的檔案有關於蕭山的。
那麼就只有兩種可能,一則是被刻意抹殺了,二則便是蕭山的這個牽連,稀薄到不足以讓龍虎司記錄下來。
但後者的可能性太小了。
趙凰歌心中有些疑惑,再看蕭山陰鬱的模樣,復又輕聲道:“師父若是不願與他們有瓜葛,那我再派私兵前來護着您便是。”
她說着,又勉力笑着,勸慰蕭山:“過往之事便由他去,師父莫要太過掛懷,萬事以身體爲要。”
小姑娘話裏話外都是安慰,蕭山哪裏聽不出來,先前的陰鬱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則是溫聲的笑:“無妨,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說着,又將這令牌接了過來,笑道:“我只是沒想到,你竟肯這般實在,龍虎司是何等地方,那裏的人拿來保護我這個老頭子,未免有些太大材小用了。”
他這話一出,趙凰歌不由得笑道:“師父說哪裏話,護您周全怎會是小事?在我這兒便是大事——說起來,先前去邊關尋您的那些人,也都出自龍虎司。”
她坦坦蕩蕩,蕭山心中最後一份懷疑也蕩然無存。
再看眼前姑娘的模樣,蕭山復又溫和道:“那這令牌我便收下了。”
見他收了,且神情並無什麼異樣,趙凰歌這才放下心來,旋即又聽得蕭山問道:“若我沒記錯,歷代帝王纔可接手龍虎司——你接了,皇上知道麼?”
他問的皇上,唯有當今聖上趙顯垣。
趙凰歌抿了抿脣,搖頭道:“不知,父皇當今有令,不准我告知皇兄。”
否則,以她的脾氣,必然早就告訴趙顯垣,不會在他們兄妹二人之間留這樣一個祕密。
蕭山聞言,捏着手中的令牌,好一會兒才道:“原來如此。”
當年的事情,應該有貓膩。
但不管內中有什麼樣的隱情,都不會與趙凰歌有關係。
念及此,蕭山又道:“此番你前去永韶,要萬事小心,畢竟那裏與朔方城不同。”
皇室這麼多年都未曾前去賀壽過,不會如今心血來潮做這事兒,過去必然有目的。
但這事兒,蕭山問不得,所以他只能隱晦的叮囑趙凰歌。
得了蕭山這話,趙凰歌含笑應聲。
因着今日時候晚了,所以趙凰歌並未在此練功,與蕭山又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轉暗,便起身告辭了。
蕭山是目送着她走的。
等到他們走了之後,蕭山這才吩咐李生將門合上。
這院子不小,但自從來了之後,除卻日常掃撒的人之外,蕭山並沒有留太多的人。
且就連那些下人,也都不在這裏住着,而是在相鄰不遠的宅院裏。
這會兒偌大的院內,便只剩下了他們師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