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讓趙凰歌莫名放下了一顆心，清了清嗓子，應聲之後，便見錦心錦繡從外面推門而進。
窗外雖被夜色籠罩，終歸還是正常的。
待得收拾好之後，天色便泛起了魚肚白。
今日乃是初一，按着規矩，本就是要去給太后請安的，再加上趙凰歌此番去了永韶城，這麼久不回來，更是要去了。
趙凰歌原不想去，可不知想到了什麼，復又讓錦繡給自己梳頭，且吩咐了一句：“本宮今日要穿的扎眼。”
她的確如自己所說，穿的十分扎眼。
紅色的宮裙曳地，外罩滾了金邊兒的黑色大氅，雲鬢香影，眉眼用了脂粉，瞧着更顯貴氣。
自從重生之後，趙凰歌鮮少有這樣的打扮，往日裏錦心她們也只見她穿着隨意，這會兒梳妝好之後，頓時奉承的笑道：“公主生的好，如今梳了妝，愈發光彩照人了。”
聞言，趙凰歌自鏡中笑睨了她一眼，起身道：“這是誇自己手藝好呢？”
錦心抿脣一笑，就見趙凰歌轉身朝外走去。
她是在棲梧宮吃了早膳纔過去的，其後又梳頭更衣，越發耗費時間了。
也正是因此，到了永安宮的時候，那殿內已然來了個七七八八。
“河陽公主到——”
聽得內侍監的唱喏，慈德太后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虞，旋即便收斂起來，溫和道：“傳。”
趙凰歌進門，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視若不見，先給太后行了禮，又見皇后也在，散漫的與她見禮。
宮妃們早在聽到她來便站起了身，這會兒忙不迭的給她請安：“公主。”
趙凰歌應聲，便聽得太后道：“坐吧。”
她臉上帶着和顏悅色，彷彿先前那些矛盾從未存在過似的，這模樣鮮少見，沒錯出現，基本都是別有所圖。
趙凰歌對此心知肚明，她無聲彎脣，在側首坐了，便聽得太后道：“昨兒個聽宮人說，你病了？”
聞言，趙凰歌笑的甜軟：“一路奔波，並無大礙，勞太后掛懷。倒是這些時櫻花國宮不在，您老人家的身體還硬朗麼？”
一句話出，太后頓時變了變臉色。
這是說她年老體衰不行了？
趙凰歌笑的有些扎眼，太后眯眼一笑，道：“哀家在宮裏，有院判們照料着，自然事事無礙，反倒是你，要多注意纔是。”
聽得這話，趙凰歌只一笑，也不接話。
太后頓了頓，便又繼續道：“不過，此番你也算是給皇帝分憂了，哀家很是欣慰，這次回來，便好好兒養着吧，身體纔是最重要的。”
太后難得和顏悅色的與她說話，可惜這話裏話外，每一個字都帶着不懷好意，趙凰歌皮笑肉不笑，只道：“太后說的是，所以您也要保重。”
她將這話又明目張膽的丟了回去，太后一時有些磨牙，旋即笑道：“那是自然。”
她沒有佔上風，但到底面兒上算是說的過去，便再懶得搭理趙凰歌。
幸好這永安宮內，有的是人讓她心情好。
比如現下，依偎在她的身邊盡孝的趙杞年。
趙凰歌自與太后交鋒之後，便也帶着假笑面具坐在位置上，她“惡名”遠揚，無人敢招惹她，就連皇后也不過是隔好久才與她說兩句話，昭示着沒有將她給孤立。
趙凰歌樂得自在，餘光瞧見趙杞年綵衣娛親的模樣，卻是嗤了一聲。
小小年紀這般，也不知是真孝順，還是裝孝順。
誰知她纔想到這兒，便見趙杞年朝着她這方向看來。
少年的歲數不大，一雙眸子墨色極深，像是濃重的化不開的墨。
被他無意中看過來，趙凰歌卻是心頭一揪。
這樣的眼神……
她不閃不避，趙杞年卻先將目光避讓開來，繼續轉過頭與太后繼續說笑。
可趙凰歌卻是忍不住咬了咬牙。
這個小白眼狼，雛形已現。
……
太后在趙凰歌這裏吃了癟，接下來倒是不再樂意搭理她，趙凰歌樂得清閒，她自帶無人敢招惹的氣場，那些嬪妃們恨不能離她遠遠的，唯有趙杞年。
他守在太后面前，乖順的崽子似的，可只有趙凰歌知道，這是一個狼崽子。
狼崽子的目光時不時的在她這裏瞟一眼，若是被趙凰歌逮住了，那眼神便換成了可憐相。
這些時日，她沒睡過幾個好覺，難得入睡後，又被過往所糾纏，而這過往裏濃墨重彩的一筆，便有趙杞年的功勞。
她暗自捏了捏手，勉力讓自己平復下來，便聽得外面傳來宮人的唱喏：“晉妃娘娘到，明柔公主到——”
晉妃比她到的還晚，進門時手中還牽着纔會走路的明柔公主，小女孩走路有些搖搖擺擺，小糰子似的，也知道恭恭敬敬的請安。
隨着晉妃的行禮，她也奶聲奶氣道：“恭請皇祖母安。”
太后不待見晉妃，但對皇家的子嗣沒什麼意見，更何況明柔年歲小，打扮的一團喜氣，見誰都笑的見牙不見眼，瞧着便讓人心情好。
她難得露了笑臉，讓她們起身入座，一面問道：“怎麼這時候纔來？”
聞言，晉妃則是溫柔回稟：“回太后，原是早就要來的，只是明柔夜裏吃了藥，今兒一早便起的晚了些。”
既是明柔公主的原因，太后便也沒有責怪，擺手便讓她們坐了。
趙明柔卻沒有坐，小女孩跌跌撞撞的撲到趙凰歌懷中，笑的歡喜：“姑姑！”
她許久沒見趙凰歌，卻還記得眼前人是誰，小孩兒撲過來的時候，趙凰歌下意識將人摟住，還不忘將腰間的配飾撥到一側，生怕硌到了趙明柔。
小孩兒身上帶着奶味兒，香香軟軟的在她懷中，還不忘衝着她樂：“明柔好想你！”
她說話不大清楚，一雙黑亮的葡萄眼中滿是思念，還帶着幾分可憐巴巴的樣子，叫人看的心都化了。
趙凰歌更是如此，她小心的摟着明柔公主，聲音也柔軟了下來：“小姑姑也想你呢。”
晉妃在她身邊坐了，見她這模樣，不由得笑道：“公主將她放下來吧，她近來越發重了，本宮抱着她都嫌胳膊酸呢。”
趙凰歌偏頭笑了笑，只道：“無妨。”
有了晉妃在，趙凰歌倒是有了說話的人，她們聲音不大，然而卻引得人頻頻來看。
這其中，便有趙杞年。
先前他的目光還只是偷偷的，可這會兒見趙明柔坐在趙凰歌的懷中，被人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的神情裏便添了幾分陰霾。
趙凰歌身邊放着糕點，趙明柔張了張嘴，她便拿帕子擦了手，掰了糕點細心的餵過去。待得她喫完，又拿了果子，剝皮去籽，喂她的時候溫柔到了極點。
趙杞年便也拿了個果子，卻只是捏在手裏，果皮被掐爛，汁水四溢，又被他隨意丟在一旁。
他低着頭，垂着眉眼，便無人瞧見那一片陰霾裏夾雜的豔羨。
扭曲而猙獰，卻又添了可憐相。
……
太后年紀大了，原還打算留人用膳，但沒多久便倦怠了。
皇后見這模樣，登時便了然一笑，當先起身行禮，道是不打擾老祖宗休息，先帶着人回宮了。
她這般上道，太后便也順水推舟，讓人散了。
待得出了永安宮，皇后當先站住腳，笑吟吟的看向趙凰歌：“河陽若是無事，去本宮那裏坐一坐？”
趙杞年就在她的身邊站着，聞言登時擡頭看向趙凰歌，卻見她想也不想的拒絕：“才從外面回來，這幾日有些累，改日再去叨擾娘娘。”
這結果，皇后倒是不意外，得了這話，只得應聲道：“那也好，你回去好生歇着，本宮不忙了也去看你。”
趙凰歌與她寒暄了，眼見得趙凰歌帶着趙杞年走了，這才斂了笑意。
不想下一刻，便有一個小糰子抱住了她的腿。
“小姑姑。”
方纔出門的時候，趙凰歌纔將明柔公主還給了晉妃。
誰知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便又黏了上來。
趙凰歌低頭，正看見明柔公主眨巴着一雙眸子，抱着她的裙子道：“明柔想跟你玩，玩好不好？”
她咬字不大清楚，偏又愛說，那模樣引得人疼的很，趙凰歌哪兒捨得拒絕她，笑着便將人抱了起來：“那你隨小姑姑去棲梧宮玩兒？”
趙明柔巴不得呢，當下便小雞啄米的點頭。
她今日戴了一個絨花的髮飾，點頭的時候花絲一顫一顫的，越發瞧的趙凰歌愛的不行。
趙凰歌笑着在她臉頰上親了親，趙明柔害羞的趴在她的肩膀上，小胳膊則是乖乖巧巧的摟着她的脖子。
晉妃見狀，無奈的笑道：“這小魔王是黏上你了，給河陽你添亂了。”
那會兒出門的時候，晉妃就拉住了趙明柔，小奶娃那會兒就想去黏趙凰歌，還是她瞧見皇后與對方說話，方纔將人給拽住不讓過去的。
不過也只攔了這一會兒，皇后一走，晉妃便由着她去了。
聽得晉妃這話，趙凰歌笑的柔軟：“本宮瞧見明柔便覺得心情好，她樂意粘着，本宮可是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