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結果的時候,趙凰歌便知道,韶明王府的事情,到此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韶明王府的鮮血流的足夠多,韶明王本人更是被凌遲,與他的世子一樣下場悽慘,用他們的性命洗刷了對於皇室的恨意,又用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來給朝臣們樹立了自己仁慈的形象。
一舉兩得,皇帝對這事兒的處置結果十分滿意。
但就算是他要昭示着自己的仁慈,可也必然不願意這羣人時不時的跳出來礙眼。
所以從此之後,韶明王府的人,便只能乖乖的待在府上,但凡想出來跳腳,那麼迎接他們的必然再無活路。
趙凰歌得了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只是在聽得辛夷說完之後,想了半日,才道:“隨本宮出去一趟吧。”
她出宮之後,先去了北大營。
趙崇晉被看管在北大營,裏裏外外都以爲這是皇帝的地盤,卻不知,這裏實則是在趙凰歌的掌控之下。
她來之後,徑自去見了趙崇晉:“我來兌現承諾。”
這些時日,先是一路奔波,其後又被關押,如今雖然得以重見天日,可也不過是換了另外一個牢籠罷了。
趙崇晉對此心知肚明,不管是被用刑也好,還是做其他的也罷,他都能心如止水。
然而這一副模樣,在聽到趙凰歌這一句話,便瞬間的土崩瓦解。
“現在麼?”
大概是驚喜來的太快,所以趙崇晉甚至有一些難以置信。
見他這模樣,趙凰歌閒適的點頭應了,想了想,卻又搖了搖頭道:“要麼等等吧。”
趙崇晉的心大起大落,下意識道:“怎麼?”
誰知下一刻,卻見趙凰歌嫌棄似的掃視了他一眼,道:“你得先換衣服啊,還是說,你打算就穿着這個過去?”
趙崇晉這才發現自己的狼狽,神情僵硬的應聲,幾乎是同手同腳的去換衣服了。
待得他收拾好之後,趙凰歌再不逗他,帶着人一同去了京西四街的巷子裏。
那裏幽禁着韶明王府的倖免之人。
來的時候,趙崇晉整理了數次自己的衣襟,眉眼中的期待十分明顯,然而真的到了地方之後,他卻是有些慫了。
“她……還能認出來我麼?”
趙凰歌一回頭,便看出趙崇晉的緊張,因輕笑了一聲,也不接話,自己當先進了門去。
這裏守着的將士們都是從北大營調派來的,見她到來,無一人阻攔。
趙崇晉見狀,便也有些緊張的隨着她走了進去。
房中收拾的乾淨,皇帝沒打算虧待這些倖存者,畢竟以後是要拿來表彰彰顯自己功德的,他也不至於剩下這麼點銀子來。
一應陳設雖然都是最簡陋的,可至少能入眼。
有個穿了白衣的婦人坐在牀邊,正哄着一個小姑娘玩,聽得聲音時,她回頭看去,方纔起身來:“給公主請安。”
赫然是大金氏。
而牀上那個小姑娘……卻是韶明王府的五小姐,趙瑾然。
趙瑾然還不到一歲,走路都走不好,見到趙凰歌的時候,卻還知道衝着她笑:“啊,啊!”
她不怎麼會說話呢,但是卻認得趙凰歌。畢竟來上京的路上,因怕走路顛簸嚇壞了這孩子,趙凰歌幾乎都將她放在了自己的馬車上,故而那些時日,這小孩兒都跟自己相熟了。
這會兒見趙瑾然還記得她,趙凰歌笑了笑,走過去摸了摸她的手,一面道:“夫人坐吧。”
聞言,大金氏卻是道:“公主叫罪婦的名字便是,罪婦哪兒還當的起一聲夫人,況且,我也並不想做任何人的夫人。”
她這話太過明顯,只差將厭惡韶明王寫在了臉上,趙凰歌卻是瞭然,含笑點頭,又看向趙崇晉,道:“你不過來看看?”
趙崇晉這才進了門,趙瑾然見了他,越發來了精神,張開胳膊就要讓他抱。
但是不同於方纔瞧見趙凰歌時候的興奮,小孩兒現下這模樣,分明就是委屈極了,一面咿咿呀呀的叫着,那眼中便已經蓄滿了淚水,要落不落的,瞧着怪讓人心疼的。
趙崇晉頓時什麼都顧不上了,他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孩子抱在懷中,一面不忘輕聲的哄道:“然兒別怕,三……我在呢。”
他聲音裏帶着不自覺的哽咽,倒是讓大金氏別過了頭去,無聲的嘆了口氣。
趙瑾然懵懂的很,被他抱在懷裏,先是撇着嘴乾嚎了幾嗓子,卻是細細弱弱的,小貓兒似的扯着人的心。
待得趙崇晉哄了她一會兒,趙瑾然便又笑了起來,兩隻藕臂摟着他的脖子,趴在他懷中,卻是誰都不肯讓碰了。
趙崇晉便這麼由着她抱,一面小心的摟着她的小身子,他抱着趙瑾然的動作格外熟練,一看便知私下裏沒少抱着。
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憂愁歡喜都來去如風,表達愛意也直白的很。
她抱着趙崇晉親,趙崇晉卻是紅了眼眶。
直到趙瑾然在他懷中睡着了,趙崇晉又抱了一會兒,這才依依不捨的將孩子放在了羅漢牀上。
而後,他端端正正的跪了下來,給大金氏磕了一個頭。
“過去種種,是我對不住你,如今這孩子……便拜託您了。”
見趙崇晉給自己磕頭,大金氏明豔的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繼而淡淡道:“你也不必給我磕頭,要真的說起來對不住,也是我對不起你們在先。”
若不是她當初的一念之差,也不會要了小金氏的命。
認真算起來,小金氏……也曾經是她看着長大的孩子,被送到韶明王府給一個老頭子做妾,她又當真過了幾天好日子麼?
不過都是造化弄人罷了。
更何況……
那時候她被複仇迷惑了雙眼,在知道小金氏與趙崇晉的私情之後,第一反應卻是利用這一樁事情,去威脅小金氏來替自己偷東西。
也正是因此,才讓她葬送了性命。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才又繼續道:“這孩子,我會好好兒撫養,也算是給她謝罪了。你放心,若你哪日得了自由,我也會將孩子還給你,讓你們……讓你們父女團圓。”
這一聲父女,驟然便讓趙崇晉的心揪了起來。
他艱澀的應聲,看着牀上睡顏甜軟的趙瑾然,越發捏緊了手。
而後,便見趙崇晉再次給趙凰歌磕了頭。
“公主搭救之恩,趙崇晉沒齒難忘,此生刀山火海,必償還恩情。”
他行禮的鄭重,道謝也是真心實意,趙凰歌看着他的模樣,一時也有些酸澀。
當初救下來趙崇晉的命,她是有私心的,這人是個有才之人,且有這樣一個把柄在手中,留了他,日後不會有壞處。
最重要的人,他罪不至死。
她救下這些人,原本就是舉手之勞,而現在,這舉手之勞,卻讓人當做了天大的恩情,在心裏記得真真切切。
趙凰歌心生感嘆,再見趙崇晉盯着趙瑾然的眼神,又有些心生不忍,想了想,到底是開口道:“你在北大營好好呆着,將來未必沒有機會,本宮覺得,你是個人才。”
她這話說得明顯,話中的暗示近乎直白,也讓趙崇晉心中瞭然。
而後,便見他正正經經的給趙凰歌行禮:“多謝公主。”
他雖然才被送到了北大營,處處被人監視着,可是趙崇晉是個人精,也看出了這裏面的微妙之處。
看來,這北大營,怕是這位長公主的私人地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