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趙凰歌便在松柏一側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公主當心,這兒太涼了。”
桑枝想給她鋪一層衣服,卻被趙凰歌拒絕,又將桑枝也給拽着坐了下來,輕聲道:“噓,不許開口,否則你也走。”
她開口便是威脅,桑枝頓時閉嘴。
趙凰歌仰頭不知在看什麼,桑枝下意識順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卻只能看到漆黑的夜空。
桑枝忍了好幾次,到底是沒忍住,疑惑的問道:“公主,您在看什麼呢?”
聞言,趙凰歌卻是笑了起來:“看星星啊。”
然而這夜色裏,除了慘淡的月光之外,卻是半顆星光都不見。
桑枝越發疑惑起來,瞪大了眸子試圖看清楚,趙凰歌偏頭看了她一眼,脣角便升起一抹促狹的笑。
她將大麾攏了攏,隔着這一層衣服,歪頭趴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夜色濃重,見月不見星,趙凰歌看着這樣的夜色,神情裏也漸漸攏上了一層悲慼。
在皇極殿內跪了許久,可她到底還是過不去這一道坎兒。
“桑枝啊。”
趙凰歌驟然開口,桑枝嚇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應聲問道:“公主,屬下在呢,怎麼了?”
趙凰歌看了一眼她的模樣,卻又搖頭道:“沒事,再去給本宮拿一壺酒吧。”
桑枝一時有些無措,想要拒絕,然而看到趙凰歌的模樣後,到底沒將拒絕的話說出來:“啊,那,那屬下這就去。”
她說完後,又囑咐趙凰歌:“公主在這兒等着屬下,哪兒都不要去可好?屬下片刻就回。”
這話,像是哄孩子似的。
趙凰歌忍不住笑了笑,乖覺的應了,卻又在桑枝走遠之後,瞬間站起身來。
她是故意尋個藉口支開桑枝的,而緣由卻是……
想爬牆。
她是真的想要爬牆。
深夜月色暗淡,少女蹬着牆壁,雙手一點點的往上扒,試圖翻過這一道不高的牆。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
尋常的時候尚且還成,然而此刻……趙凰歌喝的有點多。
雖然不至於到了暈暈乎乎的地步,眼前的景緻也能看清楚,可那手腳卻已經開始發軟,若不是她還有些毅力,怕是攀爬的第一瞬間就會摔在倒在地了。
幸好冬日的大麾很厚,趙凰歌並沒有感覺到疼。
她被摔下來,索性也不再站起身,整個人蹲在地上,頗有些可憐巴巴的模樣。
只是盯着那一道牆壁的眼光,卻帶着惱怒來。
連這道牆都在欺負她。
趙凰歌無聲的嘆了口氣,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眸光卻又因着這麼點小事兒,漸漸地紅了起來。
從永韶城回來之後,她眼前被蒙着的那一層布,便漸漸地被揭開來。
然而那些光鮮亮麗的背後,卻是她未曾想到的刀光劍影。
那不是她的避風港,更不是她的家,那是她的另外一個戰場。
可笑她竟在這裏褪去外殼,露出柔軟的要害來。
所以被人步步爲營的算計,最後一擊斃命,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趙凰歌垂眸笑的自嘲,然而那一雙眼,卻是慢慢的紅了起來。
她恍惚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場泥淖之中,無人可救她,唯有她自己,已然快要與這裏同歸於盡。
卻有一雙手,在這時朝着她伸了過來。
那隻手骨節分明,指節修長,清瘦的手腕上,懸掛着一串佛珠,綠松石隨着他的動作小幅度的搖晃着,晃得趙凰歌的眼睛驟然一縮。
因着喝酒而遲鈍的大腦終於反應過來,趙凰歌后知後覺的擡起頭,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下意識的閉了閉眼。
她莫不是出現幻覺了?
然而再睜開眼的時候,那人還在她身邊。
是蕭景辰。
趙凰歌吶吶的張嘴,男人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的望着她。
他的情緒比這夜色的月影清輝還要更冷幾分,身形頎長,五官端正,還有那眸子,帶着悲憫似的,分明像是淡漠,卻在於趙凰歌對視的時候,奇異的染上了俗世的色彩來。
趙凰歌悄然掐了自己一下,那疼痛也讓她再次去看眼前人。
真的是他。
“國師怎麼會來?”
眼前女子的神情裏滿是閒散淡然,彷彿靠着牆面半躺着的人不是她一樣。
可是在蕭景辰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指卻在小心翼翼的扣着背後的牆面,每一下都扣在了自己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