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聲音裏帶着點可憐巴巴,瞧的蕭景辰的心都隨着軟了下來。
他不再拒絕,應聲之後,隨着她一同跪在了蒲團之上。
趙凰歌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就這麼跪在蒲團上,仰頭瞧着父皇母后的長生牌位。
煙霧嫋嫋,自香爐裏飄起,他們之間不止隔了煙霧,還隔了生死。
前世今生加起來這麼多年,父皇母后的魂靈怕是早就不在了,可現在趙凰歌跪在這裏,聞着殿內的氣息,還是忍不住溼了眼眶。
若是他們尚有一點可能性可以看到的話……
還請父皇母后,可以原諒她這個不孝女。
趙凰歌再次磕了頭,低頭的時候,眼淚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蕭景辰偏頭看她,就看到小姑娘滿面淚痕的臉。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想要扶她,卻又在觸碰之前的那一剎那,將手又收了回來。
先帝夫妻的魂靈在上,他不敢放肆,可若是有機會……
他定然堂堂正正的牽着她的手,來祭拜他們。
蕭景辰纔想到這裏,卻見趙凰歌直起身來,轉過頭來看他:“國師。”
她說着,伸出手來,蕭景辰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趙凰歌已然抓住了他的手。
“公主?”
被小姑娘攥着手的時候,蕭景辰第一反應便是想要避開。
然而她的力氣極大,蕭景辰不等掙脫,便聽得她聲音裏帶着控訴,道:“怎麼,國師敢做不敢當麼?”
這話一出,蕭景辰頓時哽住。
她眼中滿是促狹,因着才哭過,一雙眸子水洗過似的透亮,瞧着他的時候,蕭景辰甚至覺得連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這是他的心間神明,如今歸屬於他。
可現在他是在先帝的牌位之前,先帝若知道他這樣一個淫僧拐帶了人家的女兒,怕是要氣活過來。
蕭景辰到底還存着那麼點良心與理智,總覺得不該這樣,卻又被趙凰歌的眸子盯着,有些方寸大亂:“不,我……”
然而話沒說完,趙凰歌便先將他們的手指糾纏在了一起。
十指緊扣,眼前人笑的甜蜜且柔軟。
而後,她抓着蕭景辰的手,迫使他與自己一同下拜。
女子的手指柔軟纖細,然而那力道卻是堅定的。
蕭景辰掙脫不得,事實上,他也沒有掙脫的慾望,只是順從的與她牽着手,端端正正的在二人的排位之前,與趙凰歌一起磕了頭。
他們這動作格外的虔誠,待得磕了頭之後,趙凰歌這才直起身來,眉眼彎彎的笑:“這下,國師可反悔不了了。”
拜了高堂,他們也是被長輩見證過的人了。
只不過,蕭景辰現下是見不到這二位長輩的,自然也就無從得知,自己百年之後下去,是不是會被趙家的祖宗們拎着丟進忘川河了。
至少眼下,蕭景辰的神情裏也帶着感嘆,他看着身側的小姑娘,她此時的表情是柔軟的,帶着女兒家的嬌羞,看的蕭景辰的心中微動。
他低下頭來,手上用了力道,與她牢牢地交握着,而後,虔誠而堅定的對她道:“從不後悔,也不會反悔。”
她是春風送來的一粒種子,在他心上生根發芽,如今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他拔除不得,也不想拔除,只想好生的護着她,由着她在這心上肆虐,野蠻生長。
這是他的,所以他要好好護着,保她平安與喜樂。
蕭景辰近乎發誓似的語氣,也讓趙凰歌微微一怔,她仰頭看着蕭景辰,盯着眼前人的眸子,從他的眼中,可以看到自己。
趙凰歌突然便笑了起來:“國師這樣鄭重,倒叫我不知該怎麼接口了。”
她話雖然這樣說,但那眼中的笑意卻是不斷的,被人這樣珍而重之的放在心上,眼前人是心上人,沒有什麼比這更讓她滿足的了。
趙凰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的笑意收了收,復又輕聲道:“國師,你當真永遠不後悔麼?”少女這話問的時候,帶着些斟酌,像是藏着什麼祕密似的。
蕭景辰只看了她一眼,便知道趙凰歌在擔憂什麼了。
確切的說,從方纔她要給先帝上香時,蕭景辰便知道,她必然是做了決斷。
但現下她不說,蕭景辰便只是正色道:“不後悔。”
可趙凰歌卻是不安心的。
她咬了咬脣,垂眸道:“那……若是我要做的事情,違揹你的原則呢?”
當初趙凰歌曾經問過蕭景辰所爲的是什麼,他說他爲的是北越的江山穩固,太平盛世。
可她現下要做的事情……
想來與他的想法,是背道而馳的。
趙凰歌說到這兒,復又擡起頭來,正色的看向他:“你又待如何?”
她下定了決心,有一樣必須要做的事情,可這事情,大概會被全天下人唾罵。
趙凰歌可以不在乎那些,卻是在乎蕭景辰的。
眼前姑娘的眸子裏染着些不確定的神色,瞧着他的時候,帶出些可憐相來。
蕭景辰的一顆心,驟然便柔軟了下來。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抓住了趙凰歌的手,直接將話題挑明瞭。
“你想當執棋人嗎?”
趙凰歌卻是一愣。
她原是在看蕭景辰抓着自己的手,那手上力道極大,而那樣的溫熱帶着安心,讓她的眼眶都有些溼熱。
聽到這話的時候,她隔着淚眼朦朧去看他,卻見蕭景辰神情鄭重,語氣輕緩道:“開疆拓土也好,殺人染血也罷,你什麼都不必沾染,也什麼都不必爲別人做。”
他說到這兒,看向她的目光便多了些深沉:“我便是你手心的棋子,是你掌上的利刃。”
她若想進一步爲執棋人,他便爲她鞍前馬後。
她若想退一步遠走高飛,他便替她掃清一切障礙。
男人眼中的光芒勾魂攝魄,趙凰歌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他的眸光吸入,眼眶卻越發的溼潤。
他的意思,她懂了。
他知道自己想去做什麼,所以先她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哪怕世人皆與她爲敵,他都會站在自己的身邊,與她並肩而立!
下一刻,趙凰歌便伸出手來,抱住了蕭景辰,輕聲道:“可我,只想要你乾乾淨淨的,站在我身邊。”
她這人早已千瘡百孔,難得今生還能遇到一個可以交託之人,她不需要蕭景辰爲自己做什麼,她的國師,應當站在高處受世人膜拜,等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哪怕今生都見不得光,可也唯有他,可以與她並肩。
先前趙凰歌曾經猶豫過,但是今日,趙顯垣對她說的那些話,還有對她徹頭徹尾的利用,也讓她斬斷了對他們的最後一分情意。
現下趙顯垣時日無多,趙杞年又是一個扶不上牆的,她何必再爲不值得的人做嫁衣裳,到頭來還要拉着百姓陪葬?
趙顯垣拿她當一把刀,那她便要將刀的作用發揮的徹底,根除腐肉,讓北越去腐生肌。
況且,她是趙家皇室,也是太祖正經子嗣,更是英宗抱着自幼臨朝的孩子,她唯一的責任……
便是護好北越江山。
那麼,只要護好了這江山,是誰人在位,又有何妨?
但是蕭景辰是不同的。
所以:“國師,你站在陽光下,等着接我回人間,可好?”
趙凰歌的話,讓蕭景辰眉眼中的戾氣漸漸地收斂了起來。
最後,他的眸光中唯有一片平和與淡然。
他低下頭來,握着趙凰歌的手,虔誠在手背上落了一個吻。
“好。”
她想做什麼,他都由着她去。
而他,便如她所言,立在陽光下,替她掃平人間的障礙。
而後,接她的小姑娘,端坐明堂。